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科幻靈異>笑抽三國> 0029 十三

0029 十三

  劉誠下車來,驛館的半扇木門剛巧打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頭伸出腦袋,衝人看了幾眼,慢慢顯出身形。並未拾階而下,他揚了揚手裏的燒火棍,“幾位貴客,可是要歇腳?天色不早,且快快進來,後麵的馬棚也還有些草料。”


  “老丈可是驛館的官人?”劉誠拱手問到。


  那老頭連連搖頭,“老漢哪裏當得起官人,服徭役而已,等到翻了年,就該能回家囉。”說話間,他把另外一扇門也拉開,駝著背往裏走,“進來!外麵風大,都快些進來!”


  驛館,乃是傳遞官府文書和戰事情報的人或官員途中食宿、更換馬匹的場所,不過閑時,也做類似於客棧的營生。


  從先秦開始,始皇帝為了加強統治,不僅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還開始大量完善蛛網一般的官道、馳道,每隔三十裏一處的驛館星羅密布,還每十裏設一長亭,每五裏建一短亭,供行人歇腳。


  驛館通常設有驛官驛卒,好歹是吃皇糧的人,不過到了東漢末年,很多官卒都吃著空餉,上麵幹脆征召民夫來守著,比如這手一直發抖的半百老漢。


  古槐驛很破敗。


  七八人開始準備借宿,有人抬下行李,有人把馬車趕向後院,高長恭擦拭著長槍準備上鞘,孟薑女提著馬燈來回找東西……


  劉誠趁機四處看了看,這屋子到處是蜘蛛網,地板被白蟻啃食嚴重,發泡發脆,走起來哢哢響,一不小心就能踏陷一大塊,隨手一摸,四壁都是灰白色的木粉,前廳,裏屋,再到後院,簡陋得可以,除了幾隻石缸水槽不能風化,其餘都讓人覺得一碰就倒。


  後院的馬槽裏,難得地撒了幾把幹草,栓著一匹隻長排骨的駑馬……


  外麵,天黑了。


  驛館的大堂裏,長桌上吊著一盞昏黃的油燈,除此之外空空蕩蕩,圍著桌子,幾人席地而坐,慢條斯理喝著熱水。


  那老漢拄著燒火棍走來,放下水壺,興許是出於對官差天生的畏懼,而驛館來往的人又大半是官差,他怯生生問:“幾位可是官差大人?”


  劉誠回到:“老丈無需多禮,我等省親,這是要回中山老家,借宿一晚就走。”


  老漢一張老臉全是褶子,擠得小眼睛都成了一條線,笑著說:“中山好!省親好呀,老漢我也想著早點回家,家裏,孫娃娃都該能跑路了……幾位稍侯,我這就去燒水做飯……中山好啊!”


  “敢問老伯,這古槐驛為何……”


  “破爛是吧?貴客有所不知,古槐驛離下邳城不過二十來裏,挨著太近,幾乎沒人在此歇腳,久而久之,自然也就荒廢了……”


  眾人聽完了然,下邳遙遙在望,誰還會在鳥不拉屎的古槐驛多做耽擱,一間沒人來的驛館,不破敗才怪!

  裏屋的老漢在燒火,孟薑女好奇幫忙,把灶前的幹柴折斷,放進火堆裏燒著,再用燒火棍捅幾下。


  那老漢很健談,也或者是久沒人來,跟劉誠和孟薑女說了好多過往的人留下的趣事。


  他說,前些日子兵荒馬亂,好多人躲到驛館來,大夥都沒吃的,就把外麵林子裏的樹皮剝了拿來熬粥,好端端的一片林子,沒有入秋就全給枯死了……那些人吃了草根樹皮以後,遭了報應,拉不出來,可憐活活憋死……


  這故事不好笑,孟薑女敲著燒火棍打斷說,“老伯!水開了!”


  老漢揭開木板,果然水開了,騰起大片白霧,頭頂掛鉤上的鍋蓋水霧縈繞,迅速匯聚出水滴,再滴滴往下掉。


  他走向旁邊的米缸,用瓦片刮了幾下,聲音尖澀刺耳,舀出兩碗帶殼的黃粟,極為心痛地吹去少許穀殼,將黃粟倒入燒開水的大鍋裏,開始慢慢熬煮……

  平民,沒有你想要的一日三餐,就算一日兩餐,早晚各吃一頓也算是奢望,很多時候,窮人一天頂多隻能吃上一頓,還不能吃飽。


  沒有肉脯……


  沒有鹽、飴糖……


  沒有蔥、薑、蒜……


  更沒有下飯的佐菜,即便是煎熬的小米粥也是殼多米少,還不敢煎得太幹……


  等到稀粥上桌,那老漢獨自盛了一碗,蹲在門口,吸溜一口,巴拉得津津有味,回頭說:“貴客為何還不開動,粗茶淡飯,可是不能下咽?”


  劉誠笑著說哪裏哪裏,用手指聲聲敲著桌麵,心中反複煎熬,實在是下不去口,可見眾人都望著自己,若是家主不動手,估計沒人敢僭越。


  劉誠牽強一笑,蒙著鼻子喝了一口,“呃”一聲差點吐了出來,小米還好,關鍵是穀殼煮不爛,留在喉嚨裏不上不下,麻酥酥豁口!


  “開吃吧你們!我不餓!”劉誠表情很精彩。


  ……


  夜裏,外麵的月光發暈,照不清楚景物,按老人的說法,明天會下雨。


  孟薑女睡不踏實,加上昨晚的稀粥實在難以下咽,被餓醒了!


  所有人打上地鋪,擠在二樓的一間空房裏,她輕輕起身,不敢吵醒身邊的少爺,拿著馬燈下樓,想去裏屋找點水充饑。


  推開灶房門,她看見一個小女孩趴在灶台上,虎咽狼餐,在舔沒有清洗的大鍋,連有人進來也沒有注意到,孟薑女一驚,問到:“你是誰?”


  那女娃回過頭來,裹滿粥汁的發絲沾在髒兮兮的臉上,徒剩下兩隻眼睛驚恐地打轉。


  孟薑女同樣害怕,少爺偏偏昨晚才講過鬼怪故事,那裏頭的老妖怪長發甩起來都是吸血的觸手……


  十一二歲女娃慢慢往後院退,她轉身想跑,回頭冷不防撞在了人身上。


  守夜的老漢一手擰著她的脖子,一手用燒火棍輕輕扒開後院的門,“十三!你怎麽又跑出來了,可別嚇著貴客!”


  “老丈,她是?”孟薑女不解問道。


  “哦!她叫十三,是老漢早年撿到的孤兒,腦子不太靈光,快!給貴人請安!”老漢的後掌在十三的脖子拍了兩下,重得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眼裏委屈得掉淚,她抽泣著說:“貴人安!”


  孟薑女想上前去扶,那老漢已經領著人去了後院,“我帶這丫頭去後院喂馬,貴客早點休息,莫要耽誤了明日的行程……”


  提著馬燈回來,孟薑女心裏奇怪,那女娃娃的手腕上,明明有鮮紅的勒痕!可老丈不像惡人,又怎麽去虐待一個女娃娃。


  回屋,劉誠和高長恭剛巧出來,劉誠捂住孟薑女的嘴,示意她不要說話,而後高長恭小聲說:“少爺說這家驛站有問題,飯裏有蒙藥,要不是少爺提醒我們都遭了道!”


  劉誠一言不發,自己哪是提醒,明明是嫌棄夥食差好不!


  “而且我發現,其他地方都落滿塵土,唯獨這二樓的房間裏幹幹淨淨,說明這裏經常有人來住,人還不少!”高長恭補充說。


  “走!”劉誠揮手道,有蘭陵王在身邊,不就是家黑店,怕個鳥!


  三人熄滅燈火,借著夜色往後院摸去。


  寂靜無聲。


  後院是馬廄,仔細觀察,馬廄後麵還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門,劉誠拉開,發現外麵雜草叢生,小坡斜蓋著一塊石板,他賣力拖開,是個地窖,腦袋往裏麵一探,窸窸窣窣一片響動。


  外麵的夜風刮進來,吹得洞裏咽咽嗚嗚的叫。


  劉誠見到數不清的亮珠子鬼火一般在空中張合漂浮,孟薑女舉起馬燈往裏一照,看了清楚,陰暗潮濕的地窖裏,用麻繩捆著十幾二十個女娃娃,她們蜷縮的最裏邊,那個叫十三的丫頭,被人重新綁好,眼神祈求,嘴角留著血跡……

  驛館外,幾十號賊人圍攏在一起商議。


  “老二!怎麽搞的,弟兄們都掛了彩!”


  那被喚著老二的人耷拉著腦袋,隻說對方紮手,幾百來號人,自己再是英勇也雙拳難敵四手,能帶著弟兄們活著回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老漢哼了一聲,也不多想,動手自己不行,動腦子可不差,他傲然笑道:“我在粥裏下足了藥,待會進去,手腳麻利點,這票幹完,大夥可以回家頤養天年了!而且,裏麵的人我也問過了,跟官差沒關係,還是一群外鄉人,做得幹淨點沒有任何隱患!”


  手一揮,打頭的兩個賊人提著明晃晃的大刀往裏走,可才推開木門,就傳來兩聲慘叫,那兩人猝不及防,被長槍一掃,騰空飛起,結結實實摔出五米之遠,轉眼就沒了聲兒。


  高長恭一腳踢碎房門,滿臉怒容站在月光下,顯得楚楚動人,他這才解開槍鞘,冷眼望著門外的賊人。


  “大意了!”老漢冷笑著說,直起腰杆,再不見他駝背,“老二!招呼兄弟們,一起上!”就不相信,一個毛都沒齊的娃娃,還女娃一樣細皮嫩肉,再厲害能到哪去?

  “老二?嗯……老二?”


  老漢回頭一看,後麵幾十號兄弟已經悄悄退了幾丈遠,個個麵露恐懼,跟見了鬼一般。


  老漢剛想發怒,那群大漢撒丫子就跑,招呼都不打,跑得最快的就數他口中的老二,仿佛人人恨不得多生兩條腿。沒辦法,不跑得賠上命,這手提長槍的怪物,不正是昨日才把一群人打得吐血的那個嗎?哪裏是人!

  高長恭不理會逃跑的蟊賊,身形如電,上前一把揪住那老漢的領子,罵道:“畜生!豬狗不如!”


  老漢老臉一垮,“好漢饒命!”


  ……


  劉誠喚醒下人們,用火把把驛館的大堂照得透亮,二十來個女娃娃洗去汙垢,狼吞虎咽吃著自己帶來的幹糧,顧不上喝水,嗆得打嗝。


  十三,原來是那丫頭被人抓來,按先後次序編的號數。孟薑女心痛地給十三拍著背,她手上的勒痕如同紅色的手鐲一般,鮮血淋淋,“慢點!不夠還有!”孟薑女將包袱裏最後剩下的烙餅也取了出來……


  劉誠坐在驛館門口的石階上,高長恭手持長槍立在身後,那老漢跪在下麵一個勁磕頭,原本就發抖的手,此刻抖得更加厲害,不止手上抓了好些泥,每次磕頭很深,嘴裏也會灌進好多枯草和泥土。


  原本這老漢的確是征召來打理驛館的農夫,可惜沒吃沒穿,為了活命動了歪腦筋,勾結賊人開始謀財害命,地窖裏的女娃娃都是肯蒙拐騙,甚至是搶來的,如果不是劉誠恰逢其會,過兩天她們就會被賣走!


  劉誠問為什麽沒有男娃,他說男娃賣不掉,都埋了,女娃娃生得漂亮,可以給大戶家為奴為婢,也可以賣入青樓學藝,好多人家喜歡養些雛姬……


  “長恭!將他掛在那棵老槐樹上!”劉誠再聽不下去。


  “大人!饒命啊,都是上頭的官爺讓我辦的,小人隻是奉命……”


  高長恭早等得不耐煩,一槍捅在咽喉,然後奮力一擲,準確的把人扔上了樹頂,插穿在樹尖上。


  那老漢並未斷氣,嘴裏還在求饒,鮮血順著胸腔一直沿著樹幹往下流,很快,枯死的老槐樹變成了一株紅色的血珊瑚……


  劉誠望著古槐樹出神,這東漢,跟眼前的枯死的樹一樣,爛到了骨子裏!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