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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0 揚灰

  當然他也不是毫無準備的去送死的,還別出心裁地抱著個垃圾筒。垃圾筒是鐵皮的,勉強可以當擋箭牌。


  便在他走入射程那一刻,耳邊傳來一陣爆破聲。彷彿一聲驚雷在他耳邊炸開,一瞬間,他只覺大海一片空白。


  半夜三更,萬簌俱靜。


  他看見12樓樓炸起一道火光,不算大,連人的睡夢都驚不醒。


  事情發生的太快,他還來不及心疼,只是定定地站在那裡,茫然地看著頂樓,忘了自己處在敵人的狙擊範圍里。


  「你……站在哪裡等死嗎?」


  那個聲音傳到耳邊時,賀霑死機的心臟忽然重新運作了起來。


  「你怎麼樣?」


  「沒事!是個聲音感應鞭炮。」


  賀霑才落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對方在這裡留下炸彈,可以說對他們的心思瞭若指掌。他這次顯然並不想殺舒鑾,只是警告她。如果他想殺呢?舒鑾只怕已經死了。這裡是住宅區,入住率十分高,萬一那個炸彈的威力再大些……


  賀霑不敢想象後果。


  沉默了片刻,舒鑾去7號樓,賀霑則上樓去。


  雖然知道對方警告的可能性更大,但他們仍然不敢掉以輕心。賀霑留了足夠的時間給舒鑾,等他爬起五樓時,舒鑾那邊也響起了爆破聲,同樣是個聲音感應的鞭炮。


  饒是如此,賀霑再正式開門進去之前,依然磨蹭了番,拿出一大串鑰匙,一個一個的試,足足試了十分鐘才插入正確的鑰匙。


  門拉開一條縫,他閃到門后,先扔了袋垃圾進去,沒有受到襲擊后才抱著垃圾筒進屋。


  房間里一片漆黑,因常年未居住,散發著一股霉味。


  這房子面積不大,但因為是頂加閣,房屋很多。樓上樓下查找完,確認沒埋伏后,賀霑拉下了電閘。


  「不要開燈!」


  這一聲急呵真真切切地響在耳邊,而不是通過耳機傳來。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電閘拉下的一瞬,屋子裡所有的燈光都打開了。突如其來的光亮令人眼陷入短暫的失明。


  忽然一股勁風襲來,賀霑反應極快地一個側身,緊接著就被一個橫掃掃倒在地上。


  他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血腥氣。


  眼睛漸漸適應了光明,身邊的空氣開始流動起來。賀霑扣著她的手腕,就勢一個翻身將她壓倒在地毯上。


  抬頭的一瞬間,他驚怔住了。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椅……一切都是白色的,冷冰冰的像個停屍房。


  舒鑾的眼睛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後面,直勾勾的,帶著無法言說的悲傷與絕望。


  風從背後吹來,裹著白色粉末灑在她臉上,很快地板上就落了一層。


  賀霑回頭便撞見滿眼血腥!

  那是一副全家福,她爸爸和媽媽的臉上被打了個血色的叉,她的眉心被釘了一把血淋淋的刀子。


  全家福下面倒掛著兩個盒子,盒子被敲碎了個口子,白色的粉末從中漏出,被風扇一吹,滿屋的風揚。


  他看見盒子外面貼著黑白照片,才忽然明白,原來那是骨灰盒。


  ——她父母的骨灰盒。


  風扇開到最大的功率,呼呼地轉動著。客廳的窗戶被打開了,空氣對流,一半的骨灰落在客廳里,一半的骨灰飄到窗外。


  這一瞬間,賀霑想到了一個詞,——挫骨揚灰。


  賀霑回過頭,看見有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衝掉她臉上的骨灰。她眼裡的悲傷與隨之流走,變成刻骨的恨意!


  彷彿有一把刀,忽然刺進他的心口,痛不可擋。


  **

  早晨六點,城市醒了。太陽露出地平線,在東方染出一片霞彩。


  舒鑾蹲在地上,一點一點的將骨灰捧進盒子里。


  從昨晚到現在,她將客廳的每一寸都擦拭了一遍,妄圖將骨灰收集起來。可是長久不住的屋子,落了太多的灰塵,它們混在一起,已經無法分開。


  她只好將灰塵與骨灰一起,捧了起來。


  賀霑一直站在她身後,沒有幫她,也沒有看她的臉。因為知道驕傲倔強如她,並不需要別人圍觀她的無能為力。既便如此,他也能想象的到她的臉色灰白如死,眼神空洞漠然。


  ——挫骨揚灰,那是對一個人最狠的詛咒。他無法想象那人與她有著怎麼樣的深仇大恨,要用如此的卑劣的手段報復她。更無法想象她看到父母的墳被人刨,骨灰被撒后是怎樣的心情!

  她的身上到底背負著怎樣的仇怨?她嘻笑怒罵、玩世不恭的背後,又隱藏著怎樣一顆孤寂的心?她這單薄的肩骨,能挑起這麼重的恩怨么?


  痛與惜一點點的爬上他的心頭,他深深的呼了兩口氣,才剋制住自己的情緒。


  收完最後一點骨灰,她熄滅了燈,捧著骨灰盒出去。


  賀霑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穿過漸漸熱鬧起來的馬路,到一片公園裡。深秋的公園已漸漸蕭瑟起來,只有那片琉華菊開得尚且熱鬧。


  「媽媽很喜歡花,她說如果將來她死了,將她的骨灰撒在花叢里,這樣她就能永遠與花作伴了。」她的聲音很輕,像從身邊拂過的風,「可我捨不得,我不想連個祭奠他們的地方都沒有。」


  她抓起骨灰撒在花叢中,黃色的琉華菊隨風搖曳,襯著她那一身黑衣,越發顯得肅穆悲沉。


  最後一把骨灰撒完,她向著花叢三鞠躬,抽出綁在小腿上的匕首。那一刻,她身上所有的柔軟與溫情都褪卻,只剩孤冷狠戾,鋒芒畢露。


  他莫名的有些害怕,下意識地抓住她的胳膊,彷彿如果不這麼做,她就會墮入無盡的深淵。


  她回過頭來看他,眼角揚起,笑意卻未達眼底,「等我死了,麻煩你將我的骨灰撒在這裡,也算是相識一場。不過,在我沒死之前,我們就還是陌生人。」


  賀霑像是被她這當胸打了一拳,有點喘不過氣來,半晌才悶悶地道:「我想我們也算是共過生死的朋友了。」


  舒鑾冷漠地道:「生是我一個人的事,和你沒有關係。」


  「既然你死後由我來負責,你生前我也要負責。」


  舒鑾冷笑一聲,拂開他的手,長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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