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晉不眠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盡血色。
勸君莫入江湖路，一將功成萬骨枯。
竹樓、細雨、鐵味、血色。
江湖火拚，死上幾十號人，不過是這白江鎮每個月都有五六次的事情。
這座臨近江邊的小鎮頗為不幸，正好處於兩大門派一大山寨的交界之處，三大勢力一旦衝突，首先遭殃的必然是白江鎮。
但也卻正是因為如此，無論哪個勢力將白江鎮納入自己的地盤兒，一旦衝突起來，損失的必然是自己。
而白江鎮本身又是靠水而建，交通頗為發達，乃是三大勢力對外溝通的必經之地，所以這就形成了一種三方共治，虛假的和平。
今日又是一場火拚，參與者大多數入門兩三年，學會了一兩套功夫，練出了幾分真氣的外門弟子。
他們用自己的性命開拓前路，唯有在這反複的廝殺中展現天賦，又沒有留下什麽太過嚴重的暗傷之人，才有資格進入內門，躲在無數和自己一樣的外門弟子的屍骨圍牆之內，進下心來鑽研武學。
而即使如此，他們也往往修煉不到最頂級的武功，和那些出身就被無數仙草靈芝包圍，被武道名師指點的“天才”比起來，他們拚死獲得的也不過是成為綠葉的資格。
可是啊，即使是在這樣絕望的環境之中，每年依舊有人能衝破重重封鎖，在武林上闖出偌大的名聲。
被如此之多了不起的人充斥著，這就是世道，這就是江湖。
竹樓二層，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坐在這裏已經是第十天了。
連續來同一個地方十日已經已是不尋常，再加上那一柄光是看就知道是名家所鑄劍鞘，已經有不少人有了興趣。
一般討生活的凡人自身沒這個興趣與膽量，會來探底的必然也是江湖中人，最有可能便是本地地頭蛇。
青衣男子剛來時點了一份幹果和一杯隻有修行者才喝得起的名茶白鬆子，離開的時候將幹果與一大壺茶消滅的幹幹淨淨。
而到了今日，眼前名貴的茶水不僅一口未喝，還早已涼透，而青衣男子也沒有叫人加熱的打算。
憂愁之意一目了然。
一名男裝麗人坐在了青衣男子的對麵。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女子行走江湖的例子絕不少見，其中亦有不少人女扮男裝。隻是未出閨的女子硬是扮成男子，若無專人指點，大多漏洞百出，最後成為江湖上的一段笑料。
而眼前這位女子隨身穿男裝，卻也絲毫不掩飾自己身為女人的事實。高聳的胸部，帶著幾分女人風情的坐姿，與那一身英武的男裝搭配得天衣無縫，盡顯中性之美。
麗人坐定後抱拳道:“陷虎寨雙麵虎武勝男今日特來賠罪，日前本寨兄弟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青衣男子見狀顯得有些局促，臉連忙也抱拳回道:“原來是外出號千軍，在內理萬機的陷虎寨軍師，久仰久仰。
在下江湖中一無名漂泊俠，不知何時與貴寨有過關聯？”
雙麵虎收起手中鐵扇:“真是貴人多忘事，當然以閣下的身手來說，自是不必記得這些小事。”
隻見雙麵虎一揮手，身後的小嘍囉立即會意，將準備好的包裹擺在桌上，裏麵是一對折斷了的判官筆。
青衣男子見到這個，也總算是想起了前因後果。
雙麵虎笑道：“昨日八弟多喝了幾杯，迷了心眼，竟然主動向閣下挑事。閣下氣度過人，一掌拍斷了判官筆，又一掌僅僅是將八弟推出茶樓而不傷，此恩若是不謝，以後如何在江湖立足？
小小意思，還請笑納。”
說罷又一個嘍囉搬出一隻箱子，裏麵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百兩黃金和若幹靈藥，無論是剛見麵還是賠罪，這份禮都顯得重了些。
顯然對方誌不在此。
青衣男子連忙推辭道：“二當家不必如此，無名之輩不值得。”
雙麵虎以鐵扇掩麵笑到：“閣下將名字告知，那不就有名了。”
那青衣男子顯得有些不情願，但這種場麵下自己要是還什麽都不說就顯得有些不識趣了，至少不是正道所為。
“在下晉不眠，初入江湖，對江湖之事了解不多，還請多指教。”
雙麵虎心思一轉：“晉不眠，晉姓。不知閣下和秋霜閣晉家的關係是……”
晉不眠道：“非親非故，隻是同姓而已。”
雙麵虎臉上笑意更濃：“晉兄無依無靠，隻靠自己便能有這等修為，實在令人敬佩，想來日後名震江湖乃是必定之事，在下腆著臉求交個朋友，之後也好和寨子裏的兄弟們吹噓一番。”
晉不眠被這番吹捧弄得有些飄飄然，防範之意少了許多：“二當家太客氣了，我何德何能擔得起這種評價。”
雙麵虎指著桌子上斷掉的判官筆道：“這對判官筆，八弟是跑了八百裏地去收集上等鑄造材料，然後請名家出手鑄造，在鐵塊上一戳就是一個窟窿。
若是灌注內力，鋼鐵也和豆腐沒什麽區別，晉兄卻能一招打斷。
之後又是一記綿掌將八弟從這竹樓擊飛到街道那頭，卻不傷害他。
這一剛一柔的功夫就算在我們陷虎寨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被我家那好客的大當家見了，一定奉若上賓。
隻是如此身手，不知晉兄師出何門？”
晉不眠道：“本是天鳳皇朝一官宦子弟，自幼讀書卻不習武，到了二十幾歲才驚覺讀書做官遠不如習武行俠，便離開家門四處學藝，可到那裏都被人嫌棄年歲太大。
之後機緣巧合之下尋得一處古墓，得墓主人陪葬之神功，苦修數年這才出關，隻想在江湖上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也算不枉費了這一身本領。
因此二當家若是問師出何門，當是自學成才，所學武藝名喚青陌冥土決。”
雙麵虎眼中突然露出神采：“晉兄年歲這麽大了才開始學武，還能有這般成就，想必這青陌冥土決中必然有上佳的易筋鍛骨之法。”
晉不眠道：“這套神功乃是墓主人臨終前所創，內容博大精深，無有不包，裏麵的確有易筋鍛骨的法門，隻是我能速成神功靠的還是墓主人留下的內丹，可惜已經被我用完。”
內丹這個詞一出現，雙麵虎心髒便不由得一顫。
這人在明明擁有易筋鍛骨之法的情況下，為了速成神功居然消耗了一顆內丹！
江湖上從未出現過能夠判斷武人等級的標準。
平日裏在師門中的考核暫且不說，那種和平環境中的劃分方法沒誰會當回事。
放眼江湖之中，麵對麵地搏殺變數實在太大，以弱勝強的故事屢見不鮮，從來都是俠客們茶餘飯後最為津津樂道的。再有權威的區分辦法，被打臉次數多了之後也就沒人在意了，而武林中又有一群名為智者的存在，更是給這一現狀雪上加霜。
但這其中依舊存在著一條鐵則，那就是仙凡之別！
一般武者修煉是靠功法來打通全身的筋脈，通過丹田來聚斂真氣。
丹田內的真氣越足自然威力越大，打通的筋脈越多則肉身越強，就越是能夠使用更加神妙的武學。
然而丹田再大也是有界限的，筋脈的數量更加早是定數，在這之後如果還想更進一步，那就隻有修成內丹，白日飛升！
仙凡之間的最大區別就在於仙人擁有內丹，內丹一成則內力不管精煉程度還是儲存量都遠超凡俗，還能通過吸收自然界的靈氣而源源不絕。
這一步乃是質的飛躍，等於是輸出由人力變成了機械力，用兩腳跑和坐跑車的區別！
而內丹這種東西性質也十分奇妙，一般的情況下和仙人本人性命相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若仙人在臨死之前將自己的內丹主動放棄，則內丹能夠帶著仙人的大部分修為長存於世。
這種情況下若是被凡人得到了，而這個凡人的修為又達到了承受內丹的最低標準，那便可立地成仙，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
而這樣的機會居然被這個蠢貨用掉了！！
雙麵虎忍下掐死晉不眠的衝動，告誡自己若對方真的消耗了一顆內丹來助自己速成神功，那他的修為絕對是凡間巔峰，半步先天，怕是自家陷虎寨齊上也拿不下他。
所幸對方隻是個撞了大運的江湖小白，若不好好利用一下，簡直愧對自己智者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