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瞎了的英雄
回到原始,收回長生,老死不相往來。
這就是玉鼎的天下第一人提出的建議。
對此時來淡淡地道:“沒想到大師身為佛門中人,對道家的黃老之術卻頗為認同。”
大善尊者道:“三教百家,隻要是為正道出力,保天下太平,為蒼生謀福祉的,又何必計較門派之別。
不知施主對這建議意下如何?”
時來道:“沒什麽意見,雖然一開始就覺得這次談不出什麽結果來,但聽了你的話之後感覺完全就是連意義都不存在,我承認我是說服不了你了。”
聽了這話,大善尊者內心沒有一點論道得勝的開心,反而暗地裏提起內元。
按照江湖上的套路,吵架超不過之後,基本上就是動手了。
時來卻抬起手做了一個製止的動作。
“放鬆一點,動起手來沒輕沒重的話翠芒寨就保不住了,三千裏的距離還是近了點。”
大善尊者倒也坦然:“是貧僧多慮了。”
時來道:“保持這種心態吧。我之所以說沒辦法說服你,是因為玉鼎至今已有五十萬年的曆史,早有一套能夠自圓其說的理論。
現在就像是一個城裏人來到鄉下,想要通過說服讓農村人過上更好的生活一樣。鄉下的生活雖然艱苦,卻也能夠讓人活著,而且是世世代代的生活下去。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城裏人的衣著再怎麽光鮮,也很難說服讓村長家的傻兒子跟自己走出去看一看。”
大善尊者眼角抽搐了一下,一時想不到該怎麽反駁。
時來道:“快問自己怎麽就傻了,呆著不動的話就真的像個傻兒子了。”
大善尊者深厚的佛法修為這會兒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佛門高人依舊捏花微笑:“願聞其詳。”
時來道:“就照我之前所言,來說說異同。異的方麵,我們原始有一句話:君為舟,民為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請問大師,在玉鼎可找得出類似的話?”
大善尊者搖了搖頭:“君主製度滅亡已久。現今天下除了儒門聖地書海附近,方圓千裏名義上是西宮皇室的天鳳皇朝,此外早就沒有稱王者存在。而西宮皇室一直以來也都恪守本分,很少有錯,這般環境下自然沒有這種句子。”
時來哈哈一笑:“所以說你真的是地主家的傻兒子,我指的當然是你們這些正道啊!難道你們真的以為自己是什麽代表了億萬民眾的正義之士?快醒醒吧,你這種明明早就修行到連如來佛再世也遠遠不及的家夥,真的以為自己是什麽凡人?
載舟覆舟之說就是你們玉鼎最大的悲劇源頭。
這句話對原始的人來說是真理,因為一個人無論再怎麽優秀,也必須借助他人的力量才能成事,得不到他人的擁護,忤逆了人意大潮的話最後必然難逃失敗的命運。這個事實就注定了哪怕自身再怎麽不屑,他們也必須去在意,去了解人們的訴求,這比什麽神功神跡都更加能夠維持世間的秩序。
而在玉鼎呢,你們製霸這個世界長達五十萬年,這個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久到一百個佛陀聖人之類的東西丟進攪拌機裏攪成一塊也會變質的程度。對你們來說所謂的維護正義,就隻是一種維護自身良好感覺的時尚而已。
口口聲聲說什麽正義公理什麽的,可是在某種‘必要’的情況下,找個借口稍微幹些慘無人道的事情,又有什麽能製止你們?”
大善尊者終於也忍不住動怒了:“施主所言太過偏激,而且要是按你所說,現在你們原始有了你這個異類,要變成我們這樣又需要花多久。”
時來麵對大善尊者的憤怒卻是露出了一點點欣慰的表情:“很好,你開始覺得憤怒就說明你也意識到一點點問題所在了,那我也來說一點點讓你也欣慰的話吧,非常幸運的我的世界所擁有的神明是我。
不是什麽苦大仇深,拚命變強隻為了報仇的癡兒;不是什麽為了拯救愛人拋棄一切的情聖;也不是什麽為了理想不顧一切的聖人,而是我這樣一個恪守著人類最美好品德的家夥。
一開始我也在煩惱這個問題,在我之後,原始擁有超常力量的人會越來越多,這已經是曆史趨勢級別的事件了,我也在苦惱到底該如何才能達成超人和平凡人之間的平衡。
完全由平凡人組成的世界原始,大概很難要求原始居民了解這份平衡的重要性,可現在有了你們這個由超人構成統治地位的玉鼎作為壞榜樣,我要說服他們難度減輕了許多。
愉悅吧,大師。
這樣一來你們花了五十萬年構成的這個巨大錯誤就是有價值的,能夠成為原始世界人的前車之鑒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要不是我們的話你們玉鼎就單純是一個渣到無藥可救的世道了。”
大善尊者怒道:“難道在施主眼中我們玉鼎就這麽無藥可救,從古到今多少仁人誌士拋頭顱,灑熱血。不知拯救了多少生靈,消滅了多少邪惡,難道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
時來道:“我再說一遍,你們的所作所為沒有絲毫問題,可接下來有一個比你們優秀得多的世界即將和你們接軌,有了比較之後你們就很難堪了。
在原始有一位學著曾經評價過中國的曆史,說中國隻有輪回,沒有曆史。這句話雖然片麵了些,卻也很能說明問題,用在玉鼎身上就更加貼切,如果這永無止境的輪回不結束的話,你們有再多的犧牲也是毫無意義。
大師,你除魔衛道這麽多年,除了對這世道失望而退隱的人越來越多之外,和你剛出道的時候相比,這世界可有什麽變化?
沒有變好,甚至都沒有變壞,看起來每日刀光血影精彩無比,實際上卻是一潭死水。”
大善尊者激動地道:“我佛門有先賢負山尊者,他當年也曾被人質疑一生所為毫無意義,尊者當時曾言:‘日日救人,夜夜除惡,救得人心免於沉淪,除去業障清淨世間。’世上之事絕對不是知其不可為便不為,而是哪怕知道自己的作為是無用功,也堅定不移地為之奮鬥。
施主之前問貧僧為後輩們帶來了什麽,貧僧這就告訴你,不是佛法也不是武學,而是麵對他人的不解和永無止境的滔滔魔浪,依舊奮勇向前的大無畏之勇氣!”
此話一出,大善尊者頓時覺得身心舒暢,念頭通達,就連久久不曾進步的武學關隘也隱隱有了鬆動的跡象。
對此時來隻是冷冷地道:“這叫勇氣?隻是懶而已。
在原始有一套叫做牛頓力學定律的定理,裏麵的內容提及靜止不動和勻速直線運動的性質是一樣的,你們所做的不是什麽勇氣,而是在進行到某個看起來還算湊活的狀態之後就停滯不前,完全沒想過這會不會隻是萬裏長征第一步。
一個行凶用小刀一下下傷害著受害者,一個瞎子想去救人,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受害者,代替他承受傷害,這確實很偉大。之後直到加害者累了,於是稍微歇息了會兒,那瞎子在彌留之際見刀子停下,就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了價值,並且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寫下遺書,告訴後來者這麽幹是正確的。
後來者看到遺書之後,明明沒瞎卻對什麽都視而不見,前赴後繼地用自己的身體擋刀,沉醉在自己的義舉之中直到死去。
我還想問你們呢,這麽幹了五十萬年就沒人覺得這有問題?”
近千年的佛法也漸漸壓製不住內心的怒氣,但是大善尊者身為天下第一人的尊嚴不允許他在這會兒先出招。
時來補上了最後一擊:“說起來你們這兒的修行者真的很過分啊。
或許你們的長輩叫你們的時候說這是什麽佛法廣大,能震懾人心之類的。可在我看來你剛剛講的每一句話都帶著點催眠的意思,你們平時傳法的時候也是這麽幹的?”
這一夜,夜空中象征著大善尊者的那顆星辰隕落。
玉鼎大陸長達千年的正道巨擘死亡這一事實,第一時間被三教萬派稍微懂點天象的人知曉,然後傳遍了天下。
先舉世震驚,
再眾說紛紜,
後大舉哀悼,
完了各回各家。
時來的預測精準道令人心寒,的確不過是下一個輪回開始罷了。
不過是一個天下第一而已,總有人能代替得了。
時來抬著剩下一半的佛跳牆,不緊不慢地在天上飛著,回到翠芒寨向他們表示歉意,說大善尊者因為一些緣故沒法來了,同時將剩下的佛跳牆送給了翠芒寨的居民,提醒他們找個不透風的地方再喝。
時來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
“那個叫做‘氣質’的東西真是棘手啊,沒想到氣功這玩意兒修煉到一定程度會產生這種效果,這個難關如果不攻克的話,我將玉鼎整個吞下的計劃根本就沒有實現的可能。
而且就算是‘氣質’的難題被攻克了,要徹底征服人心也是一件極其龐大的工作,我得找個人來幫我才行……
必須找一個心機深沉,手段狠辣又善於布局,還對環境的劇烈變化有極強適應能力的人,最後最關鍵的,就算沒有我看著,也有能力應付那些暴力狂還有他們的鬼蜮伎倆。
……這事兒就交給易中輕吧,對他來說能夠和自己的家人處在兩個位麵應該是一件樂事。”
這時時來突然想到了什麽:“對了,還沒和大師說說同呢,兩個世界的相同之處就在於,最後都是由我作為唯一的神君臨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