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洛神仙子
這一日的安平縣城，天高雲淡，陽光適中，適合搞事。
既不會讓辛苦勞作的平民感到太過炎熱，又不會讓出來玩樂的富家子弟壞了遊玩的興致，這也就注定了安平縣城的造作局是極為熱鬧的。
這個時代負責延壽各地花石綱的“造作局”和“應奉局”這兩個部門，安平縣城設置乃是造作局，負責檢驗各地獻上的花石綱。
前文已經說過了，這個時代幾乎人人都是知道大宋官家喜愛花石的嗜好，還曾經有過將一塊巨石冊封為“盤固候”的事情，這類似於千金買馬骨的行為極大地調動了全國人民的積極性，幾乎每日都有數不清的花石從全國各地運送到東京。
林子一大就什麽鳥都有，來到造作局濫竽充數者不計其數，一步登天的夢想讓檢查的標準也不得不變得嚴格了起來。
再加上花石綱的存在已久有了一段時日了，大量的花石早就將大宋官家的眼光養刁，到了現在就算是在民間水準頗高的花石也入不得那位宋徽宗的法眼，這也極大地增加了造作局的工作量。
“大人請看，這可是我家祠堂祖傳的寶貝，我姥姥說過當年咱家祖先在這兒紮根的時候遇到了土匪，卻被一隻白老虎所救，那隻白老虎也重傷不治，死去後化作這塊巨石，後來就一直被供奉在咱家祠堂裏麵，和前麵那些花裏胡哨的石頭比起來不知道好到那裏去了。”
每天例行發生的事情，雇傭擅長巧言令色之人來吹噓自家的花石已經幾乎形成一條產業了，這些人說的東西毫無意義，而且就算叫他們住嘴也沒用，這是負責檢查的石磊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早早就在耳朵裏塞了棉花，既可以讓自己安心地檢驗石頭，又可以讓那些聒噪的人以為自己在聽，從而一直說下去。
至少在他們發現這裏不提供茶水，而且自己檢驗石頭結束之前也沒有人可以離開這裏之前是這樣。
石磊原名並不叫做石磊，這個名字是官家開始征召天下花石之後的第三個月改的。
既然皇帝喜歡花石，那麽關於花石的一切連鎖產業都興盛起來，擅長鑒定花石的人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不少人因為善於鑒石而被官家看中，從而平步青雲。
當然石磊不是這些人中的一員，即使他的水準在這一行是一流了，還為了往上爬取了一個有四個“石”的名字也是一樣，標準的因為時運不濟而不得誌的那一類人。
石磊仔細看過之後悄悄掏出了耳朵裏的棉花：“不錯，確實是天然形成的白虎形象，色澤光潤白質又是這麽大一塊，就算是在東京恐怕也找不出幾塊……”
“正是如此，大人！”
被人雇來的窮秀才聽到石磊這麽說，高興地連忙要再引經據典地誇自家的石頭幾句，但是說了這麽多的話連一口茶水也沒有，嗓子實在是幹得冒煙了，之後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窮秀才因為長了一條三寸不爛之舌才被人雇來幹這種勾當，本身卻沒有什麽鑒石的水平，能不能賺到錢全靠蒙，但是這次看來要發大財了，說不定之後還能跟著這塊石頭一起去東京麵見聖上，然後……
但是之後石磊的一句話卻把他從意淫之中拖了出來：“唯一的問題在於你這窮秀才居然敢把一塊茅坑裏的石頭帶到這兒來，而且還忘記了把縫隙清理幹淨，要是我把你這塊石頭獻上去豈不是欺君之罪，來人啊！”
石磊揮了揮手，立即就有兩個官差把那人壓了下去，然後一旁的小廝這才將茶水端了上來。
喝了一口熱茶後石磊長歎一聲：“這些刁民，為了一步登天簡直不擇手段，連茅坑裏的石頭都挖出來了。
殊不知任何花石最重要的就是來曆，如果是來自洞天福地，就算是一塊小小的鵝卵石也會身價倍增，茅坑裏的石頭就算是身具九宮八卦也是一文不值。
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才能遇見一塊真正的好花石，讓我有前往東京的資格。說起來今兒個外麵怎麽這麽吵？”
小廝卻麵露古怪之色，剛想要開口，一陣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夾雜著驚歎聲排山倒海般地傳來。
小廝咽了咽口水：“石大人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據說是神仙來了。”
每一隊獻花石的車隊之間雖有阻隔，但是並不影響視線，石磊立起腳尖看了看遠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神仙？又是哪個腦子裏進了屎的聽說書先生講了幾個故事，然後叫了一些跳大神的來給自己的石頭造勢？胡鬧，這又不是第一次了，趕緊叫人轟走！”
話聲剛落，遠方喧鬧的鑼鼓之聲戛然而止，簡直就像是聽到石磊的話語而特意停下一樣，這也導致未在鑼鼓隊四周的眾人也安靜下來，並且鬼使神差地看向石磊的方向。
遇到這種情況，石磊也不禁有些尷尬，但也正是這突然的安靜讓他有機會正視人群的中心。
隻見除去看熱鬧的人群以及鑼鼓隊，最中間的是二十幾個大漢以及一頂比一般轎子大了三倍有餘的，需要八個人才能抬得動的轎子。
裝飾極為華美，一看就知道是貴人中的貴人才能乘坐的轎子。
隻見一幅畫卷自轎子頂部滑落，露出了裏麵空白一片的內容。
就在眾人疑惑之際，突然畫卷起了驚人的變化。
隻見陽光之下，一道絕代仙子身影漸漸出現在畫卷之上。
真正的美麗是擁有力量的，圍觀的眾人當看到畫卷上的內容是，都以一致到驚人的步調屏住了呼吸，即使是最為挑剔的也在心中驚歎：“這難道就是仙女的樣子？”
畫卷中的仙子既有著清麗脫俗的優雅，又有著力壓群芳的豔麗。與水墨畫完全不同的另一種畫技將仙子的絕美風姿徹底展現在了眾人麵前，一顰一笑夠令人沉迷其中，幾乎每個人都貪婪地睜大了眼睛，試圖把這幅畫卷映入腦海最深處。
這時轎子中傳來了男童女童的混音：“洛神仙子駕臨，爾等凡人還不速速下跪！”
被那畫中美麗的身姿震懾，眾人聽到這個雖然有機靈的人立即下跪，但還是有好些人不知所措。
正如石磊之前所說的，為了給自家的花石造勢，花錢請“神仙”來的人確實不少，以至於這裏的人都對鬼神之事頗為免疫。
轎子中的時來從縫隙看到外麵的人沒有完全跪下，便隻好再接再厲，利用口技發音。
頓時龍吟虎嘯之聲從轎子裏傳出，緊接著是威嚴無比的男聲，仿佛出自馳騁沙場的無雙猛將之口：“大膽凡人，見到仙子還敢不跪下！”
伴隨著猛烈嗬斥的是夾雜著馬蹄聲的千軍萬馬行軍之聲，數萬人一起前進的聲響從那小小的轎子裏傳出，正所謂雖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處也……
轎子裏的古月也是第一次親耳聽到這種神乎其技的口技，驚得美麗的大眼睛裏充滿了驚愕，更別說是外麵的古人了。
當古月在時來的示意之下開口阻止的時候，外麵已經全部跪倒在地了。
柔情百轉的女聲：“巨靈神稍安勿躁，本宮今日和宙返上人下凡乃是公事，不可擾民。”
威猛剛強的男聲：“是屬下僭越了，但屬下無法坐視仙子受辱。”
柔情百轉的女聲：“無事，大宋的子民還是懂得敬畏天道的，爾等先回去，若有需要本宮再傳喚你們便是。”
威猛剛強的男聲：“是。”
一段的自言自語之後，便是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外麵的人是鬆了一口氣，因為聽上去天兵天將總算是離開了。
目前為止的一切都符合時來的算計，畢竟安平縣城是一座頗具規模的城市，兩人來到這裏之後消息的傳播會變快許多，所以必須做好準備。
非常幸運的是這座城似乎是有著交通樞紐的作用，每日都有很多的東西從城門口運進城裏，時來命令劉三等人截住往來的商人，以高出兩成的價格從他們手裏買下接下來演戲的必需品，至於資金來源自然是慷慨大方的村長一家。
這樣一鬧之後，消息必然會傳播出去，自己借著神仙獻石的名號這麽鬧事，無論可能是自己尋找目標的這個時代的仙人，還是自己穿梭時間的線索，至少他們都知道該上哪裏找自己了。
無論是什麽妖魔鬼怪，隻要站在明處就沒什麽可怕的。
素描的畫技，一眼看出遠處石磊說了什麽的唇語術，以及剛剛那神乎其技的口技，古月真的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越來越神秘，同時也越來越不安，自己這種人真的能夠成為他的福星嗎？
之前兩人已經說好了，雖然時來是領導者，但是出麵和別人會談則是由古月負責，這也是為什麽畫卷中隻有古月的原因了。
至於接下來的事情時來和古月也早就商議好了，古月從轎子的窗戶處伸出玉手，指著石磊勾了勾：“這位老先生，請上前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