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死心塌地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死心塌地
蘇如安眉頭微皺，「蘇如卿的學識確實出乎意料，我們都以為他去了莊子里會蹉跎時光，沒想到並沒有，是我們失算了，不過先生將他捧的那麼高也未必是件好事。」
荷柔的眼睛微微睜大，「你的意思是……」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蘇如卿如今深受先生讚譽，我們是拿他沒辦法，可旁人未必，先生門下多的是皇親貴胄，那些人若是也看不順眼先生如此捧著他，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荷柔嘴角慢慢地向上彎起，「你說的對，此事，娘要想一想……」
……
荷柔不再去求蘇取捨原諒，吃穿用度削減之後，她彷彿一點兒意見都沒有，只每日安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時而送一件綉好的衣衫送到蘇夫人那裡，請她幫忙轉交。
荷柔算準了蘇夫人不可能將綉品扣下，她不屑做這樣的事情。
幾次一下來，蘇取捨對荷柔的怒氣也沒有之前那麼強盛，偶爾還是會去院子里看看她。
這種時候，荷柔斷不會為了蘇如松求情，而是一心為了蘇如卿考慮。
「妾身見識淺薄，卻也聽了如安說，學子在念書時的同窗情最為要緊，都在一個門下念書，往後在官場上的關係自是與旁人不同，大少爺如此驚才絕艷，老爺切不可疏忽了這點，免得大少爺往後孤立無援。」
荷柔這事兒說的確實不錯，蘇取捨心裡也知道，可如今蘇如卿又不是去學堂，同窗什麼的……
「老爺，先生聲名在外，想要拜在他名下的大有人在，若是多一些人知道先生在咱們家，不怕他們不上門求學，大少爺的同窗不就有了嗎？」
「且那些身份尊貴的人來蘇家上過學，便是承了蘇家一個人情，豈不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荷柔也是有腦子的，知道對蘇取捨來說，什麼才能打動他。
她也確實沒有說錯，如此當真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可前提是，蘇如卿不會因為先生的誇讚而引起別人的妒忌。
越是地位高的人，越是在乎臉面，若是在先生這裡處處被蘇家的兒子壓過一頭，誰受得了？
但蘇取捨並不這麼想，他反而覺得這是個能迅速讓蘇如卿被人知曉的捷徑！
「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須得跟先生提前知會一聲才行。」
荷柔聽出他心動了，聰明地止住了話頭，她只是提議，究竟做不做，可就不是她這個妾室能決定的。
……
蘇取捨果然去找了先生，此事若是先生不答應，他也做不成。
先生聽了他的話，臉色變了幾變，先是淡淡的嘲弄，后又陷入沉思。
在蘇取捨心中忐忑，覺得要不這事兒還是算了的時候，先生總算是開口了。
「這事兒，怕不是你想到的吧？我門下的學生多起來，必然會分心，教導如卿的時間也會減少，與同窗的情意相比，自身學識豈不是更加重要？」
蘇取捨像是被突然點醒，「先生說的是，是我想錯了，此事就當作我沒有提過。」
「也不用，如卿這孩子心性十分沉穩，便是不用我時刻督促，也勤奮刻苦，這點我是不擔心他，如今給他搭建人脈，雖說有些早，卻也不是不可以。」
先生淡淡道，「就按著你說的辦，只是我並非什麼人都收的，到時候我若是拒絕了，對蘇家造成什麼影響，蘇大人還請多擔待。」
蘇取捨一愣，瞬間明白了先生的意思，那些人怕是會遷怒於蘇家！
荷柔這種婦道人家果然目光短淺，見識淺薄！什麼會承蘇家的情？不遭人嫉恨就不錯了！
蘇取捨萬分後悔，可先生已經應下，他只能硬著頭皮賠笑，回頭就去跟荷柔發了一通火。
荷柔委委屈屈地鳴冤，蘇取捨卻聽也不聽，憤憤離開。
在他走後，荷柔將眼淚擦乾淨。
「好在先生是應下了，老爺一時的不痛快又有什麼關係？只要除掉了蘇如卿……」
荷柔這陣子完全想明白了，她和蘇夫人形式的轉變，關鍵就在蘇如卿身上！
若非他有出息，老爺能這般對他另眼相待？以至於愛屋及烏對蘇夫人都和顏悅色起來？
只要沒了蘇如卿，老爺便會將心思重新放回到如安和如松身上，只要沒了他，也就不會有先生的偏袒，蘇家就又會變成從前的樣子！
荷柔一貫溫柔的眼睛里，浮現出一絲絲狠戾……
……
小秋將信寄出去之後，跟沈小玉說了一路如卿哥哥的事情。
提到蘇如卿，她有太多的話想說，可沈小玉就沒那麼能感同身受。
「他就這麼走了？不是說要照顧你的嗎？你看看這村子里還有人要算計你們家，這叫照顧？」
沈小玉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你怎麼這麼天真呢？就對你好一點，教你讀書寫字，給你帶點吃的，你就這麼死心塌地？」
「……沈小玉，你別瞎用詞，如卿哥哥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知道，再說，這點算計算什麼？我爹娘不會上當的。」
沈小玉一把拉住小秋，「你傻啊，你怎麼知道你爹娘心裡是怎麼想的？在我家那裡，兒子都是地位的保證，更何況你們村子上，你就知道你爹娘不想要個兒子？」
「或許想吧，如果他們真要過繼一個兒子，只要品行端正，我是不介意的，我相信爹娘即便有了兒子，也會待我很好。」
「你別傻了！這天底下哪裡有絕對可能的事情！便是血親！人心也是會變得！」
小秋被她吼的嚇了一跳，「這是我家的事情，你做什麼這麼激動？」
沈小玉呼吸急促，情緒都有些不穩，小秋見狀，帶她去了從前經常和蘇如卿一塊兒去的山坡。
那裡有一個天然的石頭桌子和石頭凳子，坐在那裡往下看，能將整個村子的景色看個遍，是他們最喜歡的地方。
「如卿哥哥說，每次坐在這裡往下看，都會覺得心情舒暢，覺得沒什麼事值得困擾自己，小玉，你也看看。」
小秋知道沈小玉心裡藏著事，她也不想問，只希望能讓如卿哥哥喜歡的景色，沈小玉也能喜歡。
沈小玉目光遠眺，一塊塊農田冒著青綠的生機，農戶們如同小螞蟻一樣，在辛勤勞作。
她獃獃地看著，漸漸被深深吸引住，風吹過的時候，彷彿將她幾欲爆發的情緒一定一點地吹散。
「在我家，我娘早已過世，我爹又續弦了一位，我外祖擔心我受委屈，便將我接過去，一直養在他們身邊。」
沈小玉聲音里沒有那麼大的急躁，意外地很平靜。
小秋安安靜靜地聽著，做一個很稱職的傾聽者。
「我爹和我繼母生兒育女，家庭美滿，就好像沈家並沒有我這個姑娘一樣，我也不在意，我有外祖就夠了。」
「可忽然有一日，外祖突然要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回去，向來疼愛我的外祖，這一次卻沒有顧及我的感受。」
「回去了沈家，我處處不適應，我就想著，如果我在沈家呆不下去，外祖是不是就會將我接回去？所以我處處惹事，上下鬧騰，終於等來了外祖的人。」
「可他們並不是要接我回去，他們將我送來了松香書院，說是要讓我好好學學規矩，什麼時候有長進了，什麼時候再回去。」
沈小玉眼眶泛紅，但她死死地憋著，放在裙子上的小拳頭攥的緊緊的。
「人都是會變的！從前說不會讓我受任何委屈的外祖，還不是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因為我不跟他們姓，因為我說到底只是個外人！」
「可是沈家，那也不是我的家啊！爹爹有了繼母生的孩子，如何還會想起我？他也是我爹啊！」
沈小玉渾身的驕傲碎成了粉末，她從沒想過會將這種事情說給任何人聽，但此刻，她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小小的身子不住發抖。
小秋輕輕嘆了口氣，攬住她單薄的肩膀。
「你有沒有想過，你外祖送你回去，其實並不是不要你？」
沈小玉一聲不吭，渾身都在抗拒這件事。
「是不是你外祖擔心，自己年紀大了，沒辦法護你一輩子，所以才要將你送回去，在他們還有能力的時候，讓你可以在沈家站住腳？」
「不然要是真的不想要你，管你在沈家如何鬧騰，他們又怎麼會再讓人過去？還送你來書院？不聞不問不就成了？」
小秋拍著她的肩膀，「你到底是姓沈的，他們不讓你回去算怎麼回事？你這麼在沈家鬧騰，他們將你送出來，是不是就是怕你真的惹了你爹不喜歡？」
沈小玉身子抖動的幅度慢慢減小，她抬起頭，眼裡一片茫然。
「怎麼會……」
「會的，你外祖對你可好？」
「一直……都很好……」
小秋嘆了口氣，「怪不得要送你來念書，你也太不懂事了，驕縱任性，不講道理。」
「蔣歡秋！」
沈小玉綳著臉看她，小秋理都不理，「我說錯了？你什麼都不深想就隨著性子在沈家鬧，你外祖還不知道該多擔心呢，你還是小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