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跳樓的單亮
單亮臉色如常，他的夫人脫離他懷抱之後便離開了床，穿著睡裙的她更是讓人生憐，渾身幾乎都沒什麼肉，瘦得不像樣子。
她的臉上滿是淚水，也不擦拭，任由其流淌。
我心中一驚，不好的預感蔓延開來，之前的些許期待立刻顯得有些可笑了。
我沉默地點點頭，轉身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單亮的老婆卻喊了一聲老公。
單亮回頭笑了笑問怎麼了，她老婆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條紅色的老舊圍巾，走上前來給他繫上之後說道：「這是好多年之前打的，你帶上。」
說著，她就伸出手，慢慢地把圍巾系在了單亮的脖子上。
單亮先前還是比較沉靜的，此刻卻不由地顫抖了起來，他微微低頭，任由他老婆給他繫上圍巾，再抬起頭的時候，他的眼眶已經是通紅一片了。
現在是春天，天氣已經回暖，就算頂樓風大一些，也不至於到要繫上這麼厚的圍巾。
單亮的表情提示著我，即將要發生些什麼，我想說點什麼，但喉嚨乾澀，最終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他們重新擁抱，單亮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才說道：「就把他當你弟弟吧，看著他為我們報仇。」
女人嗯了一聲，單亮顫抖的身體逐漸平靜了下來，許久之後他笑了笑，輕輕推開他老婆，徑直地朝門外走去。
我跟了上去，身後傳來了女人的哭聲，我不敢回頭。
單亮腳步很快，步履匆匆地帶著我上了頂樓，我跟著他，心中很不是滋味，終於喊道：「單大哥，已經到了這步田地？」
他站在牆邊，扶著圍牆，苦笑了一聲說道：「給我根煙，我的抽光了。」
我急忙掏出煙盒，他不緊不慢地點燃，漆黑之中，燃燒的火光之中是他那張毫無血色，但依舊平靜的臉。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煙氣之後說道：「我的老領到給我打了電話，現在到處都在查，如果不能在我這斷掉，所有人都會受到巨大的影響。我沒別的路走了。」
我咬著牙，狠聲道：「單大哥，梅俊也只是囂張這一時而已，你和我一起，避開鋒芒，過段時間咱們還有機會的，沒到這一步！」
單亮回頭看了我一眼，笑著搖了搖頭，這才回神看向陽城，感慨道：「不是梅俊，另有其人，不過不重要了。」
他失神地看向牆外的燈火閃爍，旁若無人地感慨道：「我這也就這個高度而已了啊。」
我捏緊了拳頭，點著一根煙之後才說道：「我們立刻就走，咱們絕對還有機會的！」
他淡淡地搖了搖頭，張開了手指，煙頭掉落在地，砸出零星的火花，他猛地回頭瞪著我說道：「照顧好我老婆！」
我急忙點頭，他這才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別怪我利用你，還沒來得及幫你干點什麼，我的路就走到了盡頭，不要怪我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情況，一時之間只覺得心中沸騰，怒氣鬱結，可胸口又覺得堵塞，萬般痛苦不得而出。
不知不覺之間，我也紅了眼鏡。
他嘆息了一聲，先前灰暗的眸子迸發出了一股子很辣的意味，我甚至都來不及反應，他便已經翻身，像一個無生氣的巨大麻袋一般墜了下去。
幾秒之後，一聲悶響，將我驚醒了過來。
我踉蹌著往前撲出幾步，趴到了牆邊，樓下已經吵嚷了起來，漆黑之中看不真切，我轉身往樓下跑，彷彿只要我動作夠快就能把人救回來一樣。
樓下已經圍著一大群人，他們隔著十多米，並不過分靠前，聚成一堆竊竊私語著，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跳樓者的一切信息已經被他們公布，甚至已經有人開始猜測他自殺的原因。
我奮力地分開人群，鑽了進去，王傑蹲在屍體的旁邊，見我過來才一臉震驚地對著我搖了搖頭。
人已經死了，頭上是一個臟污的大洞，鮮血噴泉一般往外湧出，身上軟綿綿的，也不知道摔斷了多少根骨頭，我有些不忍心繼續看下去，突然想起了單亮的媳婦。
我急忙回頭向上看去，七樓的窗戶是開的，燈光之中，一個穿著大紅衣服的纖瘦女人站在窗台上，此時，正定定的看著我。
本就沉在悲痛的谷底之中的我歷時被扯向半空中，單亮跳樓之前對我的厲聲囑咐還在我的耳邊，他要我照顧好他老婆，可如果他老婆也要求死呢？
我根本來不及想太多，或許這種真心求死的人也不會給人以攔阻的時間，我甚至都來不及呼喊一聲，她就縱身一躍。
她的衣服在晚風之中猛地張開，形如雲彩，繼而猛地下墜，速度便陡然快了起來，我的血都要涼了。
「不要！」我厲聲大喊，卻註定不會起到什麼作用，身後的人群終於注意到了頭頂的動靜，他們不知道是興奮還是驚恐地大叫了起來。
我蹂身撲了上去，想搶在她落地之前接住，王傑一聲大喊撲了上來，猛地抱住了我。
他的力氣太大，我掙脫不開，憤怒地揮起胳膊抽向了他的臉，他一臉陰沉地挨著，也不躲閃。
又是一聲悶響，女人摔在了我的身前兩米的地方，那恐怖的場景我後來多年無法忘記，她纖細的身體在地上痛苦地扭動了幾下，一雙大眼睛在一秒鐘之內失去了所有生氣。
她最後都死死地盯著她的丈夫，直到王傑終於放開了已經無力掙扎的我，她的抽出才慢慢地停了下來，死去了。
我沒了力氣，單亮因為我，得罪了林廳長，梅俊和林廳長的第一次配合出擊，就給他帶來了必須自己求死的危機，再到現在夫妻二人雙雙殞命，也不過是幾天時間而已。
都是因為我死的么？我癱倒在地上不斷地想，腦子裡亂糟糟的一片又似乎什麼都想不明白。
王傑捏著我的肩膀，咬著牙在我耳邊說道：「老大，我們該走了，這裡肯定不安全！」
我茫然地抬頭，看著他一時間有點懵，「往哪走？」我輕聲問了一句，如果梅俊聯合林廳長之後有這麼強的話，我又能往哪裡跑呢？
想什麼來什麼，怕什麼什麼到，身後立刻傳來了一陣張狂的笑聲，梅俊的手下分開了人群，那個熟悉的身影來到了我的面前，梅俊冷笑道：
「對啊，你們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