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敗逃的大將
厄魯率兵不分晝夜地向北狂奔了三天。終於,軍隊體力不支,停了下來。這頓狂奔,不僅把落軍甩得遠遠的,而且把陰山山脈甩得遠遠的。軍隊進入了蒙古高原腹地,前哨已經報告可以看到貝加爾湖了。
厄魯這幾天似乎對光線失去了感受能力。彷彿忘記了白天和黑夜。他座下的馬在厄魯勒住韁繩的那一刻轟然倒地,口吐白沫而死。
厄魯木然從馬的屍體上起身,默默坐到旁邊滲滿沙子的草地上。草原上的落日似乎異乎尋常的大,發出昏黃的平靜的光,夜幕將要降臨,秋風呼呼地吹。厄魯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才想起來這幾天自己沒有喝一口水,沒吃過一點飯。水壺邊還有些發黑,可能是那天晚上被火給燒了一下。他默默地灌了一口,水有些發澀。
幾個騎兵方隊的將領圍了過來,他們已經按照以往的慣例,整理了他們各自的隊伍,派出哨崗。這些成建制的士兵們開始下馬休息。有好些馬在這次狂奔中倒在了半路。當然,還有些隊伍已經被打散,長官已經投降的散兵。許多散兵只騎了一匹馬,於是許多便掉了隊,因為他們的馬倒在了半路上。更嚴重的是,從混亂中衝出來的散兵,沒有按照匈奴軍隊行軍慣例,也就是說,他們身上只有兩三天的口糧,甚至沒有口糧。
厄魯雙手抱著腦袋,頭很痛,幾乎炸裂。他意識到仲廷真的死了,這些士兵,現在只有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等待著自己的命令。這迷茫的局勢和慘淡的戰局一時讓厄魯感到分外的無助。這麼多兄弟固然在指望著自己,然而誰又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神仙也沒有辦法啊!
厄魯在腦中拚命地想著那天晚上的情形,然而只有模糊的火光映入他的腦海中,他彷彿把一切都忘了,或者那像一個噩夢。然而事實擺在他的面前,沒有仲廷,沒有三十萬大軍。只有他厄魯,他厄魯一個人。只有這些臉上驚魂未定的潰敗的士兵。
「讓士兵們休息……沒有建制的往有建制的騎兵隊旁邊靠,這樣哨兵也能提醒到他們。」厄魯身邊還站著三名倖存的傳話兵。他們臉上全是灰,看起來頗為疲憊。聽到命令,這些人應了一聲,便去傳話了。「等一下……」厄魯疲憊地叫住他們,「你吧,」他指了一個還算壯實的傳話兵,「去陰山余脈找主公的駐地,務必把話傳到,讓主公往貝加爾湖方向撤。」潦草的信件,厄魯遲疑再三,竟然寫不出一句話來。怎麼告訴仲平這個消息?這個潰敗他自己都沒法接受啊!更何況,仲廷已經死了,怎麼將這個消息講出去?厄魯拿筆的手有些哆嗦,他又用手扶住了腦袋,炸裂般的痛。
憋了好久,厄魯只寫了一句話:全線崩潰,請主公往北方營,厄魯當面請罪,死而無憾。他不敢把軍隊的駐地寫在信件上,怕信件丟失,那殘存的兵也就危險了。厄魯只是口頭告訴傳話兵,往貝加爾湖方向!貝加爾湖方向!
傳話兵顯然已經疲憊至極,這裡每個人都疲憊至極,因為跑了太久的路。他發揚了匈奴士兵的頑強精神,沒有說一句其他的話,拿了信件,躬身行禮,便要上馬。「你們也去,也好有個照應。」厄魯對他身邊的兩個侍衛說。這二人被點了名,也默默躬身行禮。三人絕塵而去。
安排完了報告仲平的事,厄魯靠在倒地的馬上,望著西邊的太陽在迅速地西沉。大腦很空,厄魯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他疲憊至極,然而合不上眼,睡不著。只有一空洞的凄涼感。這是要完了嗎?幾十萬大軍,彈指之間,彈指之間!大軍覆滅,仲廷將軍身死,自己也沒有任何理由繼續活下去了。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這僅存的殘餘力量組織好,不要散了,不要分裂了,不要被襲擊了,不要餓死人。等到仲平來了,自己就可以赴死了。
厄魯一邊躺著一邊想著後面的安排,想到自己必死無疑,心裡甚至有些踏實。至少不用面對這致命的失敗了,也不用面對這樣慘淡的後果了。他辜負了匈奴草原。
「將軍……吃點東西吧。」部將拿來了烤肉,這貧瘠的地方,也只有老鼠等小動物了。草不夠豐茂,所以很難見到鹿等大型的動物。
厄魯拿過去吃了,一邊想著後面的安排。一塊肉沒有吃完,水壺的蓋還沒有擰上,已經沉沉地睡去了。他太疲倦了。
厄魯感到清晨的露珠的打到了自己的臉上,便立即醒了。多年的匈奴人的習性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匈奴人彷彿對清晨有特殊的感受力,習慣於在太陽即將升起的那一刻醒來。只睡了短短不足十個小時,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厄魯慌忙站了起來,還好,一切如常,不少疲憊的士兵還酣睡未醒。老馬安靜地走動著,吃著草,他們實際上擔負起了警戒的任務。因為巡邏的士兵已經伏在馬上睡著了,他們太累了。
那慌亂的令人崩潰的夜晚,令厄魯心灰意冷。這突如其來的安詳,竟然讓厄魯淚流滿面。這個勇猛的將軍,固然深愛著自己的草原,但不會改變自己以死謝罪的決定。他只是感到萬般的悲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