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事了愁更多
「他真的不打算入主長安,不想染指朝堂?」聽到荀攸傳來的條件,王允臉色變化複雜,說不出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更加忌憚疑惑。
「不,這不可能!」相較於王允,楊修的反應卻很是激烈,帶著被人撞破了陰謀般的氣急敗壞:「世上沒有不偷腥的魚,何咸越是這般克制謹慎,便越證明他所圖非小!」「也或許,他只是不想跟你一樣,將什麼都拿來當做賭博自己聰明才智的籌碼。」荀攸冷麵望向楊修,語氣說不上輕蔑,但絕對算不上友好:「更有可能,你早就不是他眼中的對手,所以他也懶得同你對賭。
」
「荀公達!」楊修勃然大怒,猶如一匹偏執的孤狼般嚎叫起來:「你以為你比我更懂何咸嗎?錯了,這人世洶洶,誰能逃得過權力的誘惑?往往就是因為你這樣的人多了,才會讓何咸肆無顧忌!」
荀攸懶得再同一個瘋子談話,事實上,楊修剛才說的那番話,荀攸也剛想還給楊修。
此時的荀攸,只是將眼神望向了王允。畢竟,何咸提出這樣的條件后,楊修一下便成了可有可無的小角色,真正決定漢室命運的人,還是王允。
「王公,漢室興亡,皆在王公手中,我等個人榮辱早已算不上什麼.」
王允靜靜聽完荀攸的一番話,但似乎又一點都沒聽到。他只是靜默了半柱香的時間后,才哀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公達,事已至此,難道我等還有拒絕的餘地?更何況,何咸這一策,明顯就是要與我等劃地而治。如此一來,漢室又逢絕境復甦之機,我等亦復
何求?」
荀攸這才如釋重負,躬身言道:「或許,這恐怕就是最好的結局」
同一時間,比起司徒府的凝重肅穆,西涼大營這裡的氣氛卻輕鬆很多。斜躺在卧榻上的何咸,嘴裡嚼著葡萄晶瑩的果肉,又信手捻起插著竹籤的西瓜扔入口中:「朝廷那裡,剩下的只有信義了。這和談一事,只要朝廷詔令一下,我等便可即刻履行合約。屆時,甩掉朝廷這一包
袱后,我等便可大步向前了.」
說到這裡,何咸不由又悠悠一笑:「這樣緊鑼密鼓、火中取栗一番,我等怎麼也算亂世中第一諸侯了吧?」司馬懿興緻也很高昂,伸出自己的手晃了一下道:「叔父麾下本來便有兩萬餘百戰精銳,樊大帥那裡也有兩萬善戰的部下。此番再算上七萬西涼將士,還有徐榮麾下及長安舊部兩萬人.單是從軍力上而言,
叔父如今已是擁兵十餘萬的大鱷了。」「最主要的是,這十餘萬大軍皆是上過戰場、訓練有素的老卒。比起那些諸侯臨時徵募、抓壯丁拉的部下,叔父這十餘萬大軍只需重新編製一番,便可立即投入沙場當中。這一點優勢,可是諸多亂世諸侯不
可比擬的。」
大帳當中,皆是上將之才,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巨大差別:一支一流的部隊,在同樣將領的統御下,毫不誇張地說,可以輕易擊潰十倍於己軍的烏合之眾。
尤其百戰當中生還的老卒,更是軍中之寶。要知道,當年秦末百姓起義,秦朝名將章邯就是因為手中有一支千餘人的百戰老卒,將其打散編入驪山十萬勞工當中,立時便擁有了一支極有戰鬥力的大軍。
談話到了這裡,話題就轉變成了如何整編新部下的議題。
「主公,此間事了,整編便勢在必行。一來,重新整編部卒,可打消什麼涼州、并州、長安舊部地域及胡漢之別,刻上主公印記。二來,主公驟然擁有如此眾多將士,也的確需拿出一套成熟系統的軍制」
徐晃一番話落下,何鹹的臉色便漸漸認真起來。因為他知道,此時自己的一番決定,就會以後的軍制定了基調,萬萬疏忽不得。可縱觀整個華夏史,軍制這一塊向來都是統治者的挖空心思嚴防死守的:給將領的權力太大了,將領們靠著強大的兵力一個反身就能反噬了統治者。可假如給的將領權力太小了,那統治者的威懾力便會不
足,便有可能被異族外敵打得一敗塗地。
前者的例證,就如眼下的漢末。朝廷給了州牧郡守們募兵的權力,可手裡有了兵的州牧郡守們腦中,不由就會升起一個問題:朝廷都不見得能打得過我,我幹嘛還要聽朝廷的?後者的例證,最典型恐怕就是趙匡胤之後的北宋了。有點初中歷史常識的人都知道,宋朝大兵的戰鬥力,真叫人一個無語。那種將兵分離的政策,使得宋朝擁有數百萬的冗兵,可只要一打仗,這些冗兵便
一潰千里,屁用都不頂。
有什麼辦法,能讓自己手下的將士們,既不會有陳橋兵變的野心和資本,又能聞戰則喜、戰之能勝呢?
當然,此時的何咸,可以偷懶將手下的大兵都交給自己永久召喚的將領,畢竟這些將領絕對不會叛變何咸。可一旦如此,何咸身故之後又會如何呢?
還不是留給下一代頭疼加折騰?
而每一次頭疼和折騰,可絕不是一個人在家喝喝悶酒那麼簡單,而是天下傾覆、刀光劍影、烽火狼煙的亂世交迭!
亂世這種時代,何咸經歷一次也就夠了。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平定下來的世界中,仍殘留著亂世的隱患。
苦思冥想了半天,何咸腦中只有一點點模糊的輪廓。幸好,一人智短、眾人謀長,何咸決定這種事兒,還是要回去同四常委、以及自己的便宜師父好生商議一番。
一想到這裡,何咸便感覺留在這裡,有些浪費時間和生命的不耐了:「動用一下暗影,讓人去催一催王允。我與朝廷之間,一別兩寬,也該快刀斬亂麻,結束這段孽緣了.」
這一夜,長安司徒府中發生了什麼,無人得知。
所有人只知道,第二日一早,朝廷便降下了再度赦免西涼舊部的詔令。並且,詔令當中還明確了西涼舊部劃歸左將軍何咸統御的處置。
第三日,朝廷左將軍何咸領兵自河東南下,孤身直入西涼大營。傳言西涼舊部首腦牛輔被何咸一番凜然正言呵斥,幡然悔悟,決議誠心歸附朝廷,再不反叛。
第四日,左將軍兩萬鐵騎入長安,一時風光無限。無數百姓感念左將軍遷都之恩,又解長安之危,將其視為天人,立長生牌供奉。
那一日,不少人都看到這位漢室年輕的左將軍,鮮衣怒馬拜倒在漢朝首輔三公王司徒面前。德高望重的王司徒,亦快步急趨地將何咸扶起,親自為其卸甲勉勵。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這美得如童話般政治秀背後、在兩人一個恭順、一個謙和的面孔下,他們其實還偷偷有過一段短暫的交流。
「王公,說好的大將軍一職呢?是不是人老了,就會越來越摳了?」就在王允攙扶何鹹的一瞬,他已抬起頭笑著小聲言道。
王允同志姜還是老的辣,面容依舊如春風般和煦,只是在為何咸卸甲的時候,老人才咬著后槽牙言道:「何咸,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漢室第一賊臣,非你莫屬!」
於是,這一刻何咸哈哈大笑,忍不住劍指蒼天。
這一刻,底下兩萬餘精銳振臂高呼,聲若狂潮。而王允,則也和藹地輕輕撫著何鹹的後背,一副後繼有人的欣慰。這一幕,怎麼看都是漢室兩位老少能臣同心、匡扶漢室的和諧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