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這事兒跟我有關
王允為什麼要殺蔡邕?而且,僅僅因為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身在局中之人,自然很難看清全貌,就如同呂布。在今日同何咸商議之前,他也一直被一個看似合理的邏輯給蒙蔽著:為了刺殺董卓,多少仁人志士前赴後繼,流血犧牲,終於大功告成。而蔡邕,你竟然
還對董卓的一己私情念念不忘!
如你這樣的人不殺,那何人該殺?
可當何咸道出自己枉顧法紀、甚至秘密聯絡陝縣西涼大營的事件后,所有人便看出王允殺蔡邕的理由,是多麼滑稽可笑,多麼不堪一擊。
廳堂當中,最受震動的自然便是蔡琰。
聞聽何咸一番反駁,她也不由悲切疑惑出聲:「世兄言之有理,家嚴的確曾委身董卓,或許那一聲嘆息也是惋惜。然王公執掌朝綱,單是因此便要殺家嚴,那漢室朝堂又將成何等模樣?」呂布這種武將,原本對這種事兒絲毫沒有興趣,但在這個時候,他的好奇心也不由被勾了起來,開口道:「不錯,當日蔡中郎被喝令押入廷尉大牢時,便有人開口替蔡中郎求情,言蔡中郎為人素來淳樸,本
是無意之嘆,罪不至死。」
還對呂布闖府憋著氣的何咸,不由冷笑道:「那王允又說了什麼?」
「王公當時已將蔡中郎定為謀逆之人,言董卓方誅,朝野不穩,必當以正視聽!」
「然後呢,就沒有人再勸了嗎?」
「自然也有。」事關自己父親的性命,蔡琰神色不由有些激動:「家嚴下獄后,民女四方奔走,幸家嚴平日並未與人結怨,在朝中亦頗有美名。故民女幾番求告,倒也有不少聲望頗著之臣仗義執言。」
「嗯。」何咸對此不置可否,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蔡琰繼續。「他人自不多提,其中最重要兩人。」蔡琰知書達理,說起事情來也十分會篩選出重點:「一人乃四世三公之家的楊公,言家嚴並未他意,何況董卓掌權之時,滿朝大臣無人不懼,家嚴也是無奈相從,懇請王
公放家嚴一馬。」
「嗯」何咸仍舊只是點了點頭,看蔡琰一副惶然無措的神情,不由又多加了一句:「另外一人呢?」「另外一人,便乃當朝太尉馬公。」蔡琰此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相比起楊公,馬公更是據理力爭。言家嚴雖然被董卓重用,但本質上是個善良的人,而善良的人正是國家的命脈;何況家嚴此時正在續寫
《漢書》,還沒有完成,馬公叱喝王公,言一個政權做出了『滅紀廢典』這樣殘暴而愚蠢的事,根本不可能長久下去,期望王公幡然醒悟。」
何咸聽完,仍舊沒有多少表情。只是再度望向蔡琰的眼神里,卻多了一絲很是晦暗惋惜的意味。
那一眼,讓心思敏感的蔡琰看到,不由內心微微一緊。她隱約意識到,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諸位公卿大臣請求都不見效,如此看來,王公此番執意要殺蔡中郎,便是王公一意孤行了。」呂布此時也不由飲了一口酒,頗為感同身受地言道:「事實上,在下也多有體會。自董卓覆滅后,王公頗為驕傲
,固執自滿,已然容不下他人勸諫了。」
何咸這會兒就又忍不住開口了:「呂將軍,照你說來,此事就這麼簡單?只是因為王允誅殺董卓后,便以為可高枕無憂,從而才變得獨斷專行,驕矜自滿?」
聽何咸語中含暗諷之意,呂布不由也冷下了臉,尋了個借口叱喝道:「何咸,你數次直呼王公名諱,究竟乃何意?」
「董卓在世時,我與眾人閑聊的時候,也是如此。」何咸嘿嘿冷笑,雙手一攤,隨後緩緩開口道:「然後沒多久,董卓就被你幹掉了.」
「何咸,你這話究竟是何意!王公乃天下名士、輔政首臣,豈能同董賊相提並論?」呂布憤然起身,在何咸這裡受了這麼多的氣,他也已頗為不耐了。
而且,此時他得了何咸口實,自然想著回去向王允打小報告。只要王允堅定地同他戰一條戰線,那他就不怕何咸敢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
再怎麼說,這裡可是長安,是漢朝帝國的腹心!
自己鬧過這一次也就夠了,若兩人真沒完沒了地爭鬥下去,他相信王允等人自然會出手整治何鹹的。
不過,就在呂布藉機想要離席的時候,蔡琰又楚楚可憐地向兩人勸道:「二位將軍莫要動氣,此事皆因民女而起,若引得二位因此不合,蔡琰罪莫大焉.」說罷,蔡琰竟也站起了身。
在她看來,何咸這裡冷漠地不多說半句話,而呂布又一副不耐煩的神色,顯然兩人是不願因此事而惹上麻煩的。
她雖是落難之人,但書香門第的骨氣還是有的:別人願意幫,她自然感激不盡,可既然不願,那她也不會多留片刻惹得別人心煩。
可孰料蔡琰剛想起身告退,平陽公主卻陡然一伸手拉住了蔡琰:「世妹稍安勿躁,夫君不是那種怕事兒的人,更何況此事跟他也有關係.」
這話,就讓蔡琰完全聽不懂了,輕蹙娥眉道:「嫂夫人說笑了,王公要殺家嚴,一來是因王允驕矜愚蠢。」「二來.若民女所料不差,此事恐怕也跟家嚴如今正在續寫《漢書》一事有關。士人多重聲名,想必王允百年之後,自不願讓後人得知他也曾與家嚴一般,曾屈身董卓麾下且曲意奉承。此事無論怎麼說,都
跟何將軍扯不上關係。」可想不到平陽公主非但沒有放手,反而起身將蔡琰壓回了坐席上,笑吟吟地說道:「世妹,你與我等不是一路人,沉浸在翰墨書香中久了,自然不懂得這政治波詭、人心險惡。聽姐姐一言,此事的確與夫君
有關。他想管也得管,不想管,妾身也饒不了他。」
「這」蔡琰這下真的糊塗了,不明所以下,他只能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何咸。
非但是他,就連剛才吵鬧著要走的呂布,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想要聽一聽這事兒怎麼就跟何咸扯上了關係。「一個當年協助朝廷大軍平定過黃巾動亂,又能夠忍辱負重,博取董卓信任。同時,還在董卓的嚴密監視和防範下,能夠周密部署,不被董卓發覺且成功刺殺董卓的人。毫無疑問,此人有著非凡的政治能力
。」
「這樣的一個人,在董卓舊部未除、天下尚未平定之前,自然不會忽然變得愚蠢透頂的。也不可能因為一聲嘆息,就要獨斷專行誅殺大臣。」
「那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看著何咸還這樣慢條斯理,呂布都有些急了:何咸,你快點說行不行?你再不說,我都不好意思留下來偷聽完了好不!
而且,非但我著急,你這樣磨磨唧唧的,讀者也著急上火好不?「王允要殺蔡中郎的原因,追根溯源,不過就是殺雞儆猴爾。」何咸此時才悠悠一嘆,娓娓解釋道:「政治鬥爭,說起來玄妙兇險,但看破本質,其實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兒。董卓覆滅之後,王允成了漢朝新一
輪的掌舵人。而且,此人意志堅定、手腕強硬且狠辣,所以他一上台,便想著迫不及待地將士人重建社稷的政治目標推行下去。」「但是,董卓剛死,朝野不穩。縱然天子給了他輔政的權力,那他也畢竟只是三公之一,不可能乾坤獨斷。恰恰是這個時候,董卓舊部、朝廷各派也都混亂一片、蠢蠢欲動,他唯一的辦法,就是重鑼響鼓地
給朝臣及各派勢力一個信號:這個朝堂,以後都要聽我的!」
「所以,董卓舊部一派,他必須要打壓。其他士人的意見,他也必須壓下去。這時候,還有什麼能比殺一個既是董卓舊部、同時又士人名宿的蔡中郎更好的辦法呢?」說到這裡,何咸才望向蔡琰,苦笑不已道:「更何況,那段時日,我又私自去了陝縣西涼大營。如此目無法紀的舉動,當然令王允感到自己的統治力十分薄弱。所以,從某一方面來說,這事兒非但與我有關,更可以算是我間接激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