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其中原委
當朝司徒王允,三次求見中郎將何咸,卻不得見的消息,風一般傳遍了整個長安城。一時間,原本已然平靜下來的長安城,再度沸沸揚揚起來。
大部分人都不明白,如今這長安城到底這麼了?
一位四世三公的顯赫豪門之主,求見一個仗著董卓寵信而飛速躥升的中郎將,竟然被拒之門外。隨後,天下公認的名士、當朝司徒且同樣是董卓寵臣的王允,竟然也被何咸拒之門外。
偏偏奇怪的是,王允彷彿就跟不要臉的潑婦一般,被拒絕了三次之後,仍舊堅持不懈地上趕著求見何咸。而且帶來的禮品,還一次比一次多,規格也一次比一次隆重。
這世道到底怎麼了?
尊卑有序,何咸這種卑者難道不應該提前投門送諜,然後期期艾艾地等著王允的接見嗎?
難道說門第、名望、多年來寒窗苦讀的辛苦,胸懷天下的壯志凌雲,以及一朝入殿、玉堂金馬的榮傲,都比不過手下有幾百個大頭兵的粗鄙武夫?
可偏偏知曉實情的少數人,卻是有苦難言。
這一日,王允又一次恭恭敬敬地等在驛站門外。
毒辣的陽光下,老人顯得格外凄慘。王允歲數也不小了,這些年違心侍奉討好著董卓,稍一失神就是萬劫不復的局面,使得這位老人看起來格外蒼老憔悴。
「王公為何要如此作踐自己,區區一個屠戶子,怎能勞煩王允如此屈尊降貴?」
「何咸狗賊,簡直欺人太甚!」
「就是,還不速速滾下來!市井屠戶之子,果然毫無修養,不知尊卑!」
這些時日,聚在驛站外的,已然不是那些想要投機的官員,而是氣血方剛的太學生。士人的臉面被何咸如此踩在腳底,使得他們義憤填膺。
同時,他們心中也隱隱在怪罪王允,怎麼就這麼不要臉呢?堂堂一朝司徒,錄尚書台,統領天下政事,難道不能讓何咸乖乖滾過來拜見自己嗎?
不過,一想到王公恐怕是為了漢室蒼生,才會如此忍辱負重。一時間,他們對何鹹的恨意,愈加深切憤怨起來。
可此時王允同志更心焚不已,連連勸解那些太學生道:「諸位,諸位誤會了。老夫如此這般,實是因為愧對於何中郎。不能負荊請罪,已然羞愧難當,諸位還是不要再跟著添亂了.」
「不行,」一名太學生跳了出來,大聲駁斥道:「王公代表得可是我等士子的臉面,我等乞求王公強硬對付這混賬無知的屠戶子,否則,我等便在此長跪不起!」
說罷,這人一帶頭兒,數百士人皆齊齊拜倒在地。
王允僵硬在原地,嘴角的苦澀卻是濃得怎麼都化不開:果然,與虎謀皮,是沒什麼好下場的。這一次,老夫顏面掃地、被千夫所指也就罷了。恐怕因為此事,更耽誤了密謀董卓的大計啊!
都怪那該死的黃琬!
一想起事情的起因,王允就恨得壓根兒痒痒。
原本,那天夜裡他從何咸這裡回去后,尋了一個機會又秘密召開了會議,商議解決長安城謠言一事。
對於這種事兒,所有人都一籌莫展,好不容易楊修有了瞞天過海的主意,想著通過立后的事兒來掩蓋。可黃琬卻因此得了啟示,竟然想著將刺殺一事同何咸捆綁起來,讓何咸自食惡果。在黃琬看來,他們這一下先發制人,那董卓跟何鹹的矛盾就會急速惡化。就算何咸想要報復,將自己等人暴露出來,那董卓已先入為主,再加上士人還能掀起輿論風潮,繼而道出何咸知情不報的異心,事
情怎麼都會不了了之。
更有可能,何咸為了自保,必然會向董卓辯駁解釋。只要士人們再挑撥一番,董卓和何咸必然分崩離析,到了那個時候,走投無路且已有了誅董之心的何咸,必然會投靠士大夫一方。
隨後士大夫再操縱何咸刺殺了董卓,且還能將何咸牢牢握在手中——這簡直就是匡扶漢室的絕佳妙計!
至於最壞的後果,黃琬當然也想到了。
不過,在黃琬看來,他們既然要誅殺董卓,那就一切在所不惜。就算死,也要拉著何咸這種悖逆之徒墊背,給董卓找些不自在!
所以,黃琬這一計就是在賭,賭何咸其實沒有膽子同他們士大夫徹底翻臉,用玉石俱焚的爛招逼何咸就範。
即便,黃琬手裡其實沒什麼籌碼。但現在的他,完全跟賭紅眼的賭棍一般,要拉著王允等人的命來當籌碼。
熟知何咸厲害的王允和楊修等人,當然沒有同意黃琬這樣的爛主意。可想不到黃琬真是一名敢做敢幹的賭徒,第二日的時候,他便單獨拜見了董卓,將挑撥的言論吹到了董卓耳中。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黃琬還存有最後一絲理智。他知道真逼急了何咸,只有魚死網破、雞飛蛋打的局面。所以,他也沒誣陷何咸就是密謀董卓的幕後黑手,只是建議董卓說既然調查一事暫時沒個結果,那董卓不妨先亡羊補牢,將一切不安因素扼殺在搖
籃中。
正巧這番話,深深敲在了董卓如今越發敏感的神經上,加之一大堆的涼州將校和董珉董璜吹耳邊風,董卓便覺得黃琬的話不無道理。
於是,見關東諸侯開始各自混戰爭搶地盤兒、無心西顧。董卓便一方面勒令何咸不許離開長安,一方面開始在戰略上實施對河東的包圍。
只要戰略包圍一完成,那董卓就算將何咸捏在了掌心。縱然何咸想反叛,董卓也可以先在長安城裡殺了何咸,然後擎著何鹹的首級去威懾河東。
屆時,河東必然重回自己的懷抱——至於說會不會枉殺了何咸這麼一個幹才,董卓已然不太在乎了。
如今的董卓心態,完全就如老邁守成的土包子一樣,認為只有握在手裡的,才是安全的。
於是,種種陰差陽錯下,事情便漸漸釀成了這樣的結果。只不過,讓黃琬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何咸這個小年輕兒,在這種烏雲蓋頂的生死壓力降臨之時,竟然穩如狗。他沒有找董卓辯白,亦沒有調動河東的兵卒輕舉妄動,反而直指核心,威迫王允來給自己一個
解釋。
當然,是居高臨下的質問,是三次拒之門外的高傲。
黃琬這下才傻眼了,因為他所有的計策,都建立在何咸陣腳大亂的前提上。可現在何咸卻穩如狗,手裡死死捏著底牌不出,就讓王允、黃琬這一方騎虎難下了。這種情形,假如非要類比的一下的話,就跟兩個人要打架一般。其中一個人手裡有刀、而另一個人手無寸鐵卻擺出了拚命的架勢。假如有刀的那人忍耐不住,一刀砍過去,那手無寸鐵之人就能見招拆招、
最不濟也能濺對方一身血。
偏偏現在拿刀的拿人沒有出手,只是摩挲著刀刃對人冷笑。這下,強撐起架勢的那人,就開始漸漸心虛了
這一次,莫說被拒之門外三次,就算何咸真的讓王允負荊請罪,王允也只能脫光了上衣、露著自己只有幾條幹巴巴肋骨的膀子來請罪。
好在,如今的何咸早已不是當初的何咸,他知道一怒出手、一拍兩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所以,三次將王允等人的臉面踩在腳底,而事情也漸漸不可收拾的時候,他便揮了揮手,對關平說道:「讓王允進來吧.我倒要聽聽,他會給我一個什麼樣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