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自立的最大障礙
兩排銅人燈盞上各自燃著四支蠟燭,兒臂一般粗的牛油大蜡,將整個明堂照耀地有如白晝。幾張小桌上還剩著許多吃食,看起來堂中之人漫不經心,並沒太多食慾。堂後轉過一條走廊和一處小花園,幾名黑衣僕從在庭院里或隱或現,再往裡便是函谷關后衙的內宅。內宅之中,除了何咸之外還有不少人。他們並沒有像平時議事一樣跪在茵毯上,而是不約而同地圍在何
咸身旁,表情頗為凝重。
今日來人,比起遷都之前時的群英薈萃規模,可就小了許多。
除卻張遼、高順這兩位客將沒有受到邀請之外,就連實質上早為何咸盟友的皇甫嵩、朱儁、蓋勛三人也未得知此事。
當然,朱儁的長子朱符赫然在內。其中的原因,該懂之人自然懂,不懂之人也未多問。唯一多出來的一副新面孔,便是前些時日在城關上大展神威的養由基。
在何鹹的面前,攤開著一方巨大的獸皮地圖,上面河東這個地方被何咸用炭筆重重地畫了一個圈。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那個圈內,冥思苦想著什麼。「諸位,董卓無謀粗鄙,非匡扶濟世之人。今夜我等密謀,便是商議脫離董卓自立一事。」何咸先開門見山將今日議題道出,隨即又言道:「今夜之謀,事關我等生死存亡,無論最後決議為何,諸位皆不肯向
外透露半句!」
「喏!」在場之人聞言,非但無一人心驚膽寒,相反各個一個個面色激動,躍躍欲試。
畢竟跟隨何咸這麼久,他們也隱隱約約猜出了何咸早有此心。今夜何咸終於將此事開誠布公,他們也算得償所願,更增鬥志。
看著眾人這般反應,何咸自然暗喜不已。畢竟,今夜之所以這般,他也存有激勵士氣的目的:都快一年了啊,這些人恐怕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別說這些人,穿越來了大半年,整個就是混吃混喝、混來混去的。早已一百萬的字數,讀者們都等得不耐煩了!「主公,今夜與其說自立,倒不如說借雞生蛋更為合適。」老成持重的蕭何率先開口,一語道破天機:「董卓敗亡雖然已是板上釘釘之事,然如今董卓畢竟名為漢相,還把持著漢室朝堂。若我等借董卓之力謀
得河東一地,便乃名正言順。可若因此而開罪了董卓,反倒得不償失。」
「不錯,舉兵自立遠不如借雞生蛋,主公大半年所謀,皆為日後一刻。若得河東而失人望,反倒不如繼續蟄伏隱忍。」韓浩心性沉穩,當即贊同了蕭何之言。
但何咸卻已等不及了,主動淡化了韓浩的后一句,只肯定了前一句道:「不錯,今夜之謀,我等要做的,便是要讓董卓心甘情願地將河東太守之職,奉送與在下!」
此話落下,眾人目光不由齊齊投向了一旁閉目深思的姚廣孝。似乎也有所感,姚廣孝微微睜開眼后,不疾不徐地分析道:「主公如今身負遷都大計,人望滔天,已有蓋過天子及董卓之勢。又值如今河東白波賊禍亂不停,董卓也必然會遣人鎮守抵禦。若從此兩點來看,
董卓將主公派去河東鎮守,倒也大有可能。」
何咸及眾人一聽姚廣孝此言,不由信心倍增,激昂不已。然而,姚廣孝這時卻又深深一嘆,轉而言道:「可主公如日中天,此乃優勢,亦是弊端。畢竟,當年董卓便是因此而一飛衝天,主公如今手握三萬餘重兵,聲望廣播司隸。董卓縱然再器重主公,亦會擔憂主
公尾大不掉。」這話極有道理,徐晃深思片刻后,才開口言道:「主公當初與河東白波賊有過一戰,河東白波賊之所以久征不寧,皆乃官逼民反之故。若想徹底剷平河東白波賊之亂,精兵鎮壓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便需安
撫人心,使投身為賊的百姓再得一條生路。」「由此,倘若主公真心謀取河東,那兵力也無須太過冗重。況且,那一萬羌胡兵既非主公嫡系,亦非經皇甫將軍調教的精銳,帶入河東不僅助力不大,反倒利於董卓安插親信,致使我等掣肘重重。不若我等
在此之前,便將一萬羌胡兵還與董卓,也好減輕董卓對主公忌憚防備之心?」
「公明言之有理。」看著徐晃很是成長了不少,何咸不由身為欣慰,當即便採納良言道:「明日,我等便以天子公卿及太學生已入函谷關,無須太多兵力護衛之理由,將一萬羌胡兵還與董卓。」「此舉明智而舒緩,不失為一條妙策,然終究治標不治本。」姚廣孝此時扮演起了問題製造者的角色,將一些可能的疏漏和不利都擺在了明面上:「遷徙百姓不過十餘日時間,在此之後董卓便會火燒雒陽。而
此舉之後,為保後顧無憂,想必便是董卓商議任命河東太守之時。不知主公在此之前,有何妙策令董卓側目動心?」「鎮壓白波賊一事,無論董卓再怎麼商議,其中人選終究少不了在下。在下之師賈文和也早知在下心中之志,想必會在此事盡一番心力。」何咸摩挲著昨日剛刮好的光溜溜下巴,眉目凝重地言道:「還有李儒
,此人雖非什麼深明大義之人,但至少也能看出派在下入河東最為合適。」
「有董卓這兩位心腹智囊舉薦,再算上我曾有成功討滅白波賊的功績,難道還不夠嗎?」「不夠!」姚廣孝一句話便斷了何鹹的痴想,冷硬回道:「主公只看到了有利我等之處,卻忘了我等更乃涼州將校的眼中釘、肉中刺。而如今董卓喜怒不定、患得患失,只需一人提及主公入河東后董卓便鞭長
莫及,那董卓便不會輕易放手。」
「河東那裡不是還有牛輔?」何咸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道:「讓自己的女婿看著我,難道董卓還會不放心?」
「主公與牛輔交情匪淺之事,董卓早已知曉。而且牛輔不過中人之資,難以遏制主公,故而董卓根本不會因此而心安。」
姚廣孝微微一笑,挑破了何鹹的小聰明:「若想令董卓大信,必要有一番割骨剜心之代價,方能達成。而那樣的代價,屬下不知主公是否能夠承受?」
何咸完全猜不出姚廣孝究竟有何計策,可從他那番凝重沉痛的語氣中,何咸便察覺出姚廣孝接下來的話,必然驚天動地。
「姚軍師有話但請直言,廝混這大半年,在下不僅得罪盡了涼州將校和公卿士大夫,更違抗聖命屢屢逼迫天子,早已心如堅鐵。縱然天大之事,本中郎想必也能坦然處之。」
何咸這話還真不算吹牛。這大半年來,只有讀者們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而那些陰詭重重、命懸一線的要命事兒,換在前世的他身上,早就被嚇趴在地上了。
可何咸想不到,這樣的信心十足的一番話,卻仍舊換來了姚廣孝似疑非信的眼神。沉默了很是有段時間后,姚廣孝仍未開口,只是將藏與袖中的手,指在了地圖上的弘農一地。
所有人都不明白姚廣孝究竟是何意思,畢竟弘農與河東相差十萬八千里,怎麼都攪合不到一塊兒。然而,何咸只是看了一眼,當即面色煞白,冷汗涔涔而出。須臾過後,他陡然掣出利劍指著姚廣孝怒斥:「道衍,你莫非要讓在下當那弒弟求榮的無恥之人不成?若在下當真如此,日後將如何面對世人,又
如何可安身立命,圖謀天下!」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這時候,所有人都明白姚廣孝是什麼意思了:他指弘農一地,乃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暗指被董卓廢為了弘農王的少帝劉辯!這一刻,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何咸跟董卓之間的所有糾葛,其實也便源於這個弘農王劉辯——劉辯雖然姓劉,可他的母親卻是何鹹的親姑母,他的身體里也流有一半何家的血!更可惡的是,關東士人打出
的旗號,正是要扶劉辯複位,覆滅董卓一手把持的朝廷。
這個最大的障礙不解決,何咸便永遠別想被董卓放心地派出去。畢竟,歷史可不是小說,董卓也絕沒有那麼腦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