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函谷關變故
「沖啊,衝進去!何咸大逆不道,欺君罔上,致使上天震怒,降災異於我等身上!我等此番乃是替天行道,順天而為!」
「狗賊害我等骨肉分離,更不知將我等親人屍首如何處置,使之成為無人弔唁的孤魂野鬼,神鬼皆憤!狗賊該當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奸賊縱兵屠戮我等無辜百姓,此舉有傷天和,人神共誅!」
「衝進去,他們理虧,膽氣不在,是不敢傷我等的!」
無數暴民叫囂著,鼓噪著,瓮城當中,摩肩接踵全是人。從城牆上望去,那些人便如同一個個深淵裡的惡鬼,正瘋狂地想要爬上來,想要撕爛他們所見到的一切。
城牆上的士卒一個個激憤異常,他們手持利弩,卻顧忌軍令在身不能放箭。一些中低級軍官更還是要忍著他們咒罵的悲憤,大聲呼籲勸慰著百姓鎮靜。
最辛苦難捱的,便是防守城門的那些士卒。暴民們不知從瓮城中何處尋來了一根木樁,正連續不斷地狠狠撞擊著城牆。
城門的木栓已在多次的撞擊中裂開了木紋,厚重堅硬的城門也一張一合,隨時有轟然倒塌的危險。可這些防守的士卒們,卻無一人後退,仍舊死死用身體抵著城門,阻擋著暴民的衝擊。就在雙方對峙至最激烈的一刻,那些狂暴的百姓忽然看到城牆上的士卒一個個沉默了。隨著一行火把的行進,他們看到那些士卒一個個俯身拜倒在地。而當那一行火把都插入城樓上時,百姓們便看到關中
何咸身後的所有文武全都出現在了城頭。
只不過,與前三次不一樣的是,這次那位美得不像話也英武不像話的女將,並未當眾立於城頭。在她面前,似乎橫著一個巨大擔架或卧榻之類的東西,上面似乎還躺著一人。
只是天色過於暗淡,火光隱約,他們也看不真切。
但城牆上的士卒卻已看清!
是他們的中郎出來了!
他們心目中戰無不勝的統帥,就那麼昏迷地躺在卧榻上,任由壯烈悅然的親衛們抬著,來到了這嘈雜混亂的城牆。
他的臉色那麼憔悴不堪,滾燙的內火熱毒燒得他臉色通紅。可縱然如此病重纏身,他仍舊毅然決然地來到了這城牆之上,這動亂的第一線!
空氣仍舊濕冷,嘈雜的聲響讓何咸醒了過來,不由自主地裹了裹被子。微微睜開眼,看到的便是士卒們通紅著眼睛履行著職責,何咸便用嘶啞微弱的聲音言道:「同志們,辛苦了」
「為主公服務!」整齊的回應先是從周圍的士卒口中喊出。緊接著便傳遍整個城牆,士氣陡然為之大震!
甚至,親眼看到虛弱不堪地何咸強自露出那樣的一笑,鐵骨錚錚的漢子們都不可抑制地流下了熱淚:「願為主公效命,九死不悔!」
「願為主公效命,九死不悔!」
這等宣言一傳開,整個瓮城都為之一滯!
而何咸,這一刻則完全睜開了眼睛,就躺在濕冷的城牆上,好似老僧入定,又好似尋到了歸途。
下一瞬,整個瓮城下又陡然鼓雜訊大作。
那些得知了何咸現身的百姓,不由將更加惡毒的詛咒叱罵出口,狂熱的衝擊也陡然加劇了不少!甚至,即便站在城牆上,也能聽到下面城門扭曲痛苦的呻吟。
那咚咚的撞擊聲,一聲聲撞入將士們的心裡,讓他們都驀然感到一股悲憤的怒火在熊熊燃燒。
「夫君,下令吧,殺光這些暴民!」平陽公主最先忍耐不住,這些時日她親臨一線,實在聽了太多這些暴民的無禮和忘恩負義!
此言一出,除卻姚廣孝、蕭何、皇甫嵩、朱儁和朱符等少數人沒有開口外,所有將士皆齊齊拜倒在地,抱拳請命道:「主公,事已至此,罪責已不在主公。是他們,是他們這些暴民在尋死!」
何咸眼神看起來仍舊很迷茫,似乎並未聽到將士們的請求。可就在這些人準備再度提議的時候,何咸卻艱難地笑了一下,開口緩緩道:「你們聽」
眾人一時不知何咸何意,都詫異地豎起了耳朵。可聽了半天,除卻瓮城下愈發不入耳的咒罵之外,就是城門下一刻即將被撞開的兇險!
「夫君,都什麼時候了!莫要忘了,關外還有那些賊心不死的天子和士大夫,他們正等著夫君被這些暴民撕爛殘殺,好再以大義正道的姿態,接掌一切!」
何咸沒有回應,只是努力地伸出了一隻手。
那隻手一伸出,暴怒激憤的平陽公主,便好似一頭雌獅被束縛住了手腳,滿心的怒火也被澆得一乾二淨。
她氣憤地跺了一下腳,可最後還是紅著臉握住了何鹹的手,低聲嬌叱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玩兒這等英雄美人的戲碼?」
何咸幸福又艱難地一笑,隨後才開口問道:「夫人難道不覺得,那些百姓們的鼓噪很有水平嗎?」
平陽公主再度一怒,緊接著都被氣笑了:「你是不是腦袋都被燒糊塗了,那些人都罵到你祖宗十八代了,你還覺得他們罵得有水平?」
何咸也知平陽公主這些時日實在憋屈壞了,以至於情緒主導了理智,讓她有些不能冷靜地分析問題——當然,這跟智商和能力無關,純粹只是關心則亂。
君不見,當初平陽公主還不把何咸放在心裡當盤兒菜的時候,人家在平陽城裡是如何對付李利的?
不過,那麼一大段的理由,何咸也沒力氣解釋。他抬了抬頭,便將目光放在了姚廣孝身上。
姚廣孝這時才悠悠開口:「主母及諸位將士,爾等可聽到,這些百姓當中正有人口中妙語連珠、蠱惑煽動。這等言語鼓噪,可是尋常目不識丁百姓能做到的?」
平陽公主握著何鹹的手不由一緊,當即明白了姚廣孝的意思:「姚軍師所言,是說這些百姓中有人作祟?」
『軍師』一詞,在東漢這個時候還不是正式的官職。《史記》中有最早記載軍師之事,是齊威王拜孫臏為將、而孫臏推辭不受,遂居輜車中,坐為計謀為軍師一事。
前後漢交替時,雖《後漢書》中有記載,隗囂拜平陵人方望為軍師的記載。但那時軍師也是指古將軍號,並非朝廷體系里的官職。
到了何咸後漢末時期,『軍師』一詞也只是表示作為統帥助手,有『坐為計謀』的行事特點。另外還特別表明的,便是統帥平時對其『遂以為師』的特殊尊重態度。換言之,平時為『君師』,作戰時則為『軍師』。
這就是軍師的地位和這一職務的來歷。很快到曹操取冀州時,皆取軍師荀攸之謀,荀攸旋轉為中軍師。再往後便是劉備以諸葛亮為軍師中郎將,後進為軍師將軍之事。到了那個時候,軍師才正式進入軍中官職體系,有執掌軍權、監察軍務的權
力。而如今平陽公主和柳媚兒以及眾人皆呼姚廣孝為軍師,就是因為姚廣孝自入何咸麾下后,屢屢表露出『坐為計謀』的特點。又因為何咸也曾無意喚姚廣孝為軍師一事,故而『姚軍師』便成為何咸軍中之人對姚廣
孝的敬稱。「百姓中有人作祟一事,主公早已知曉。主公也曾料到暴雨之後,便乃這些人發作的時機。只不過幕後之人尚未露出馬腳,眼下狀況我等亦束手無策」姚廣孝嘴上說著沒辦法,但那眼神卻完全是相反的意思
,面上也一點憂愁之色都沒。
而何咸也明白姚廣孝的意思,微微一笑,便在平陽公主手心默默寫了一個字。
平陽公主先是一愣,默默體會到那個字后,俏顏也陡然一震,當即高聲呼道:「軍中可有善射者?」話音剛落,火光陰暗之後,一人陡然越眾而出,大聲請命道:「屬下不才,願為主公數箭平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