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老哥,穩!
看到楊修主動招惹姚廣孝,還被姚廣孝那凶戾的眼神嚇得後退一步。何咸不由身軀後仰,滿意地坐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小楊啊,你果然還是太年輕太簡單啊
姚廣孝這等絕世凶人,那可是一門心思就謀划著改朝換代的專家。你楊修是有點小聰明不假,可你敢跟這種變態炸刺兒,他縱然不屑與你為敵,可隨意揮揮手也能把你虐得體無完膚。
更令何咸高興的是,也不知道楊修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覺得自己退了那一步很沒面子。反正遲疑一瞬后,他又睥睨地揚起了頭,不甘示弱地同姚廣孝對視起來。
隨著楊修這一動作,帳中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投在了姚廣孝身上——顯然,楊修雖然主動挑起了事端,但他們對何咸平白無故帶來一位謀主式的人物,也是很好奇的。
更何況,姚廣孝入帳之後,一直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這種驕傲疏遠的做派,雖然很容易讓人生出忌憚之心。但帳中這些將校卻都是沙場上砍過人的,要是不拿出一些真正令人信服的本事兒,這些人是不會輕易服氣的。老謀深算的姚廣孝自然看破了這點,更看破何咸今日故意設下這麼個局,其實就是在為他拔份。讓他藉此展露出真才實學,在軍中上層一錘定音,奠定謀主的地位——當然,這其中也不排除,何咸還有利
用他甩開楊修的小心思。故而,姚廣孝緩緩環顧了一番大帳眾人。然後悠悠起身,用古樸而渾厚的聲音緩緩言道:「諸位,酸棗諸侯雖無進取之意,麾下兵馬亦為不堪大用之新兵。然聚沙成塔、聚水成涓,七萬大軍人多勢眾,非一
日可圖也。」說到這裡,姚廣孝又抬頭看向何咸,微笑了一下繼續言道:「今日校尉不過邀我們商議軍略,卻並未說過便要一舉攻破酸棗大營。諸位建功立業之心雖盛,然欲速則不達,對付酸棗盟軍,我等還需有節有緩
才行。」
這番話並不是什麼豪言壯語,也沒楊修那般鋒芒畢露。可就在姚廣孝娓娓道出之時,話中的精闢深刻,卻如一陣清風吹拂散了眾人心中的焦躁,令帳中之人不由深以為然。
然而楊修看到這一幕,卻極為不以為然,開口道:「大師言之有理,卻空洞無物。這等敷衍之言,又有何益?倘若今日此番軍議不為攻破酸棗大營,那校尉又何必召集我等?」這一下,眾人就算再有涵養,也不由向楊修投去了一抹厭惡的目光。畢竟,適才楊修冒險之舉,便完全沒將他們這等將校視為同仁。而此刻,姚廣孝也並未刻意針對他楊修,反倒是楊修不知進退,一而再
再而三地逼迫姚廣孝。
程咬金率先忍耐不住,譏諷了一句道:「楊家小子,枉你自詡出身名門,難道就連讓大師將話道完的涵養都沒有?」楊修青白的臉色瞬間又漲得閃過一絲羞惱的紅暈,可未待他開口時,便看到滿帳之人都在用異樣且不耐的眼神瞪著他。一時間,楊修也知自己已站在了帳中將校的對立面,只能忿忿地甩了一下袖子,表示
懶得同程咬金這位山野村夫計較。
至於說拂袖而去,楊修是不會做的——他不是樊稠那等蠢貨,相反還極為自負。這種性格,使得他越是受挫,越會百折不撓地堅持下去,直至最終證明自己才是最聰明之人為止。
而姚廣孝也根本無視楊修,因為楊修的直覺一點都沒錯:與何咸一樣,姚廣孝也根本未將楊修放在眼中。
唯一不同的是,何咸是沒有心情也沒時間搭理楊修,而姚廣孝這裡的原因則更純粹一些:楊修他根本就不夠格!
一顆千年的大樹,面對一隻自不量力、狂妄叫囂要撼倒大樹的蚍蜉,大樹會在意嗎?故而,姚廣孝渾若沒聽到楊修的譏諷般,開始圍繞著地圖緩緩踱步,繼續開口道:「七萬賊眾,已如匯聚之江河,固若金湯。面對此等賊眾,若想出奇制勝、一勞永逸,顯然不太可能。更遑論兵法百千,說
到底不過以正合,以奇勝。我們既尚未正面交鋒,只憑一些邊角情報及揣測,又豈能輕易出奇斗險?」
這番話中的內容極為穩健持重,用何咸能夠理解的一句話概括就是:老哥,穩!
而這番穩健的策略,顯然也一下令穩健的蓋勛頷首贊同:「大師之言,是我等當先引兵過敖倉,經卷縣,屯原武,與酸棗諸侯對峙?」
姚廣孝並未開口回復,因為此時韓浩也開口言道:「正當如此!酸棗諸侯當中,唯曹操、鮑信二部能征善戰,如今這二人皆敗於校尉之手,正乃酸棗諸侯內無良將、軍心惶怖之時。」
「再則,我等雖進軍原武,卻也非孤軍深入。徐中郎一心為公,正可進軍屯駐滎陽一線,如此既能避敵軍斷我軍退路,我等亦無後顧之憂,可全力與酸棗諸侯鏖戰。」
何咸面色平靜地看著帳中的姚廣孝,眼珠緩緩轉了一輪,不由露出一絲戲謔和疑惑:這道衍和尚究竟在搞什麼?說來說去大半天,就說了一個進軍原武,同酸棗諸侯對峙這等粗淺的計策?
不,這根本連個計策都算不上。
就算再無謀的武將,也知道打仗之前先選一處有利於自己的地形,然後跟敵方打上兩場,齜齜牙亮亮拳頭啥的。
別說什麼大道至簡之類的道理,也別說姚廣孝只有這兩下子。何咸篤信,要是姚廣孝接下來沒有后招兒,他就把自己的臭靴子給吃了!
於是,何咸接下來就鬼精鬼精地望向了楊修。待楊修看向他的時候,他還故意挑了一挑眉毛。
正氣怒攻心的楊修,這時候完全便是如來佛祖掌中的孫猴子,任憑何咸拿捏。
就是這一輕挑眉頭的動作,立時便讓楊修又忍不住出言譏諷道:「大師果然妙策!大道理講了半天,想不到最後竟只是讓我們屯駐原武與敵軍對峙。如此妙計,當真勝過三歲稚童。」
要說楊修這嘴也真夠毒的。
可偏偏他這句話也一針見血,眾將校縱然此時已心向姚廣孝,可姚廣孝那一策實在太淺薄無謀,令眾人即便想為姚廣孝辯白,亦然尋不到什麼借口。
可就在此時,姚廣孝周身的氣勢陡然一變,他腳步雖仍同之前一般不疾不徐。可這會兒給人的感覺,卻猶如一頭瘦骨嶙峋的餓虎在巡視著自己的領地。而他圍繞的那方獸皮地圖,似乎就是他眼下的獵物。這種轉變,立時讓帳中的武將目色凜然。身為武者的直覺,他們立刻便感知到姚廣孝有武力在身,並且還手染過鮮血。尤其當姚廣孝走到楊修身旁時,還特意停下了腳步,那倒吊的三角眼,不經意便掠過
一絲凶光。
縱然姚廣孝無意將楊修放在眼裡,可就是這麼隨意的一瞥,也讓楊修陡然體會到了寒入骨髓的心悸。這一瞬,他非但又後退了一步,還渾身冷汗涔涔,張口無言。「屯駐原武之後,以正擊敵,方才有用奇的時機!」姚廣孝再度悠悠開口,猶如餓虎低吼:「而縱然用奇,亦然要秉循兵法本源。兵聖曾有言: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如今酸棗盟軍數倍於我軍,自
當先離間分化,方才能言出奇制勝,才能令用兵韜略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善!」
何咸這時終於開口,也才明白姚廣孝徐徐推進、穩中有奇的精髓。不過,具體如何分化酸棗盟軍,他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然而,姚廣孝這時卻攸然從懷中摸出了一柄匕首,陡然一擲,匕首登時扎在獸皮地圖上東郡一地:「分化之地,便在這東郡一地上!」
何咸和眾將校眼神不由一眯,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楊修愣愣盯了那一處一息時間,便已然領悟姚廣孝之計,不由張口結舌,驚懼不已。直至楊修陡然一驚后,何咸才第二個反應過來,隨即就給了自己一耳光,說了一句眾人都聽不懂的話:「卧槽!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咱倆到底誰才是穿越人士?.不對,就算都是穿越人士,可這智商差距這人比人,簡直氣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