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當一個暴君吧,劉協!
「出去,你們都給朕滾出去!」劉協重重地將那片木牘扔在地上,對著殿中之人吼道。他的聲音尖利而悲憤,猶如一條負傷被拋棄的幼狼。
「陛下.」侍中劉和還欲勸慰一番,可話剛一開口,劉協便又驀然吼道:「朕讓你們出去,聽不懂嗎?難道,連你們也不將朕放在眼中了!」
劉和神色一黯,深深為偏執的劉協而擔憂。可他也知道現在根本不是同劉協談論的時候,只好帶頭兒躬身一禮,落寞地退出了溫明殿。
可縱然如此,劉協仍不罷休,對著那些留在一旁服侍他的宦官女婢也吩咐道:「你們也都退下。」
「諾。」這些宦官和女婢倒都唯命是從,匆匆退了下去。
直至溫明殿中看似再無一人時,劉協悲憤的臉色才忽然變得惶恐,他似乎自言自語般對著空氣說道:「他們負朕,都辜負了朕!」「他們何曾負你,還不是你自己欺騙自己,慌不擇路,急功冒進。」平陽公主的身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她面色平靜,看不出一絲喜怒。只有那與生俱來的絕美和高貴,使得她此時猶如風浪中的磐石,令劉
協心緒不由為之一定。劉協抬頭看向眼前比他高一個頭的平陽公主,彷彿找回了母親的幼崽,哭訴道:「他們告訴朕,朕已然跳入權力紛爭當中,且令朝堂所有人刮目相看。此等時機,正該積極進取、小心謀划,奠定漢室中興的
基礎。可朕幾乎不眠不休地籌謀了半月,非但沒有任何效果,反而不及一則消息襲來!」說到這裡,劉協希冀地看向平陽公主,他知道每當自己受到挫折的時候,平陽公主便會如一陣入心的暖風般溫柔勉勵他。可這一次,他卻發現平陽公主眼中絲毫沒有流露出愛憐的溫柔,反而用一種居高臨
下的眼神看著自己。
於是,劉協更加失落,痛苦地言道:「朕累了,也儘力了。自此之後,中興漢室,便交由上天垂憫罷.」
劉協說完這些,便想讓平陽公主也退下,一個人靜靜。
可劉協想不到,就在他尚未開口時,平陽公主揚起手掌,猛然抽在了他的臉上。那一巴掌又快又急,一下讓剛剛起身的劉協倒退了數步,重重地靠在了柱子旁。
劉協先是陡然大怒,身為天子,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他!
可一想到打他的人是自己的萬年公主,是這段時日忽然變得神武有謀,又待他極為親切的姐姐,劉協便努力忍住了眼中的淚水,質問平陽公主道:「皇姐,你這是何故?」
可平陽公主卻冷冷地看向劉協,譏諷道:「怎麼,連憤怒都不敢了嗎?就因為打你之人是本宮,你便可忍受一介婦人欺辱當今天子?」
平陽公主一番話如利箭般穿入劉協的心,讓只有九歲的劉協一時間根本反應不過來。可平陽公主卻絲毫不管這些,繼續開口道:「還有你的所作所為,除了跟無頭的蒼蠅般忙來忙去,展示下你那廉價的勤政之外,還做過什麼?你可曾想過,今日為何會徒勞無功?為何本該執掌天下、縱橫四
海的天子,不眠不休了半月竟比不上一個人躲在府中睡了半個月!」
面對平陽公主的質問,劉協一句話也答不出來:「皇姐,朕,朕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別說你如今根本看不透天下大事,就連憤怒,你都不敢發泄!」平陽公主繼續進逼,一指宮外道:「一個粗鄙的武夫,敢讓自己的士卒在省中隳突縱橫;一群只會清談亂謀、毫無眼界能力的
士大夫,能將你哄得團團轉。可真心為你謀划,將你引入前颱風雲之人,你卻仗著天子威勢欺壓耍弄,你若不敗,難道還有天理嗎?」
劉協這才有些反應過來,不由羞愧地低下了頭:「皇姐,何校尉一事,朕也是聽信了那些士大夫的狂言,才會疏遠打壓一番的。畢竟,他可是朕的姐夫,卻好像仍心向董卓。」
「所以,你便連一個昏君都不如,連最簡單的親疏遠近、任人唯親都做不到?」
這樣的指責,簡直令劉協無地自容。
可倔強的少年從來不會輕易承認自己的過錯,他便下意識地狡辯道:「可朕也是為了漢室中興,想讓何校尉臣服於朕,為朕所用,難道這也有錯嗎?」
「就憑你?」平陽公主絲毫沒有給劉協留一點情面,可看著劉協還是不服氣的眼神,她卻忽然感到一陣疲憊。
畢竟,她的強項也不是當一個為君謀划的策士。
於是,平陽公主忍住了胸中萬千言語,想起何鹹的交代又轉向正題道:「本宮只想知道,你身為天子,為何連一點憤怒都不敢發泄?」這是平陽公主第三次質問這個問題了,而接二連三被這樣侮辱的問題刺激,劉協早已氣得臉色蒼白,手心都攥出了汗:他心中何嘗不怒!可如今奸賊當道,手下無一可用之人,天下還面臨著分崩離析的危
局。他連如何挽救都束手無策,又哪裡還有什麼資格去憤怒、去發泄?「那你就甘願忍受屈辱,當一個窩囊至極、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天子?」平陽公主再度冷冷望向劉協,譏諷言道:「你是跟著那些腐儒時間太長了,連腦子都壞掉了吧?是不是他們還告訴你,如今要忍辱負
重,要卧薪嘗膽,卻不可小不忍則亂大謀?」
劉協驚訝地一抬頭,不明白平陽公主為何會猜得如此準確。「簡直荒謬!」平陽公主下意識地又揚起了手,嚇得劉協趕緊躲在了柱子後面,但平陽公主仍舊不放棄,反向轉到劉協面前教訓道:「你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聽清楚了嗎,
他們都只是你的臣子,而不是你的主君!」
「君憂臣辱,君辱臣死!他們非但做不到這點,非但無能還辜負了你,你卻還要這樣縱容他們,任憑他們繼續將你當做傀儡對待嗎?」
「可,可如此一來,朕豈非成了不聽良言、任性胡來的暴君?」這個道理沒人告訴過劉協,所以,此時的劉協反應不是興奮,居然是害怕。「你連昏君都做不好,當一個暴君又如何?」平陽公主這時卻笑了,她蹲下身來,溫柔地替劉協整理著冕服,語氣如誘惑般言道:「何校尉可是跟本宮說過,你早被那些人折騰得連一個正常的少年都不是了。
既然你這次已經失敗了,那想著放鬆休息一段時日也未嘗不可。」說著這些,平陽公主臉上才露出了一絲寵溺,拍著劉協的臉言道:「至於以後教導你,以及為何當一位優秀的君王,本宮和何校尉自有安排。在此之前,你先當一個心胸開闊的少年好了,外面的事兒,自有
本宮和何校尉替你料理。」
「可,可何校尉畢竟是董卓的部下啊。而且,他也從來未將朕當做一朝天子.」劉協還是不放心何咸。
如他這樣命運多舛的孩子,最大的弱點就是不會輕易相信人。即便,他心裡也知道那人對他很好。可越是如此,他更寧願用生冷的君臣關係疏遠,也不敢輕易親近,生怕自己受傷害或給那人帶來傷害。
這一次,平陽公主卻看懂了劉協的口不由心。她緩緩起身,面上洋溢起一抹驕傲的笑意:「你誰都可以不相信,但他卻可以託付。畢竟,他可是你皇姐挑中的男人.明日朝會,你盡情去發泄自己的憤怒好了。一切,都有你皇姐和姐夫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