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消息傳回來了!
離開伏家之後的何咸,接下來的時間裡,便如一隻謹小慎微、躲在自己的龜殼當中的龜。
年歲輕輕的他,再也未出現過在朝堂,甚至連將軍府都未走出去幾次。
府中僕役最常看到的一副景象,便是二十歲的何咸和六十歲的朱儁,早上一同在庭院當中打著一套軟綿綿、慢悠悠的拳法。然後,兩人竟然還會再聊一些養生的話題。
只是,沒有僕役注意到,何鹹的妾室柳媚兒這幾日已經住在了李儒府中,而他最貼心的護衛無名,已宿衛在宮中數日有餘。至於那位早已消失的正牌夫人,更是不斷來往於省中內殿及伏家這兩處。
僕役注意不到這些細節的緣故,除卻這些事實在有些細碎且尋常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人人都知道雒陽城裡快要變天了:出使關東和隴右的使臣已然有十日有餘,算算日子,消息也該傳回雒陽了.
可以說,這兩支使團的出行,牢牢牽繫著雒陽城的命運。城中的百姓更不知道,兩支使團會帶回什麼樣的消息,以及接下來他們的命運究竟會如何。他們只知道,城中兵馬的頻繁調動,以及司隸校尉士卒來回巡邏警戒,使得雒陽城上空似乎覆蓋了一大片看不見
的陰雲濃霧,空氣中到處可以嗅到的,就是刀劍相交的殺伐味道。
日子,就在這樣惶恐不安中慢慢流過,繁華的雒陽城變得蕭瑟冷清。即便有事不得不白日出門的百姓,也只會道路以目,眉間鎖滿對未來生死的擔憂。
終於,在一日清晨的早上,城門丞剛戰戰兢兢地打開城門,便看到一隊鐵騎狼狽不堪地奔向了城中。
領頭之人渾身是血,雙目圓睜,他看到城門丞后開口便如野狼凄慘嚎叫:「關東賊子作亂,目無朝廷,竟已經斬殺朝廷使臣,言不日便將揮軍入京,掃滅奸賊!」
城門丞目色陡然僵黯,全身冰寒。反應好大一會兒后,才如被踩了尾巴的貓般倉皇下令道:「關閉城門!速速護送諸位入宮!」這一襲消息,猶如一塊巨石投入了旋轉不停的旋渦當中。非但蠻橫地擊碎了暗潮洶湧的朝爭,更濺起了萬傾巨浪。從城門丞到逐漸得知消息的各公卿大臣,都被這則巨石般的消息砸得血肉模糊,根本無所
適從。當然,這種無力的感覺,只是針對那些朝堂底層的魚蝦。真正的巨鱷蛟龍,早已在那支鐵騎趕回雒陽時,已然得知了消息。並且,當這些鐵騎還在稟告著消息的時候,那些可以左右朝政的勢力,早已召開
了秘密的會議。
「糊塗,簡直糊塗亂來!」
楊彪府中,眉色苦楚的楊大夫拍著案幾痛心疾首,悔不當初:「關東群雄皆吾等之徒爾,豈敢如此無法無天!難道,他們真如那何家子所言,早已目無朝廷,心懷二意?」
一旁的黃琬這時也面色陰沉無比,不過,比起楊彪的痛心疾首來,黃琬隨後卻大徹大悟般,竟偏執開口道:「正該如此!威天下者士大夫,御天下者士大夫,服天下者士大夫!此等公理,自古皆然!」
楊彪驟然看向黃琬,渾身發抖,驚懼問道:「子琰何出此言?」「文先,漢室百年亂象,你也歷歷在目,難道你還看不明白嗎?」黃琬緊繃著臉,彷彿如一支綳拉緊的弓弦:「皇權獨大,士權凋敝,致使昏君亂臣層出不窮,天下教化已亂,人心不古。若想撥亂反正,自當
如此狠酷無情。若非如此,何時才能令漢室得到教訓,何時才能有我等士人執掌天下、教化千古的時代!」說到這裡,黃琬更是偏激起來,開始替關東群雄解讀起來:「欲正天下,必先除賊。而若想除董卓權賊,則必要先有鮮血鋪路!文先,想想我等父輩先祖,為這個目標做了多少犧牲,可每次我等困守古制,
上書言事,換來卻是什麼?是昏君不聽,是宦官戕害,是兩次黨錮之禍!」「故此,關東群雄們才比我等看得清楚,才毅然決然地誅殺使臣,以銘心志!文先,非是我等負朝廷,而是朝廷辜負了我等。」楊彪陡然一震袖,激昂言道:「使臣之血不可白流,我等當迎關東士人入雒陽,
方可重振朝綱,撥亂反正!」
楊彪聞聽這等亂世狂言,驚得簡直不該如何開口。
畢竟,黃琬說得並不算錯,漢室百年來的確是朝廷辜負了士大夫。可他楊彪又是自幼讀著正統儒家經典成長起來的傳統士人,上輔明君、下撫黎庶,早已是印在他血液里的畢生信條。就在滿堂眾人都如楊彪般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一位懶散倚在門框旁的少年,卻懶洋洋開口道:「如今形勢,就算想迎關東士人入雒陽,那得讓董卓同意才行。可諸位叔伯種種所為,還會讓董卓輕信爾等
不成?」
「德祖,此處哪有你開口的資格!」楊彪怒喝出口。開口之人,乃他嫡子楊修楊德祖,自幼才思敏捷,可卻縱任不羈,這讓自律且沉穩的楊彪怎麼看楊修都不滿意。
楊修卻毫不在乎,擺擺手道:「那你們就在這裡痛訴什麼昏君亂臣史吧,反正你們這些人的德行我也看膩了,永遠是嘴上大道理一千條,真正救世之策卻無一個.」
「德祖!」楊彪還欲斥責,可一旁的黃琬卻攔住了楊彪,喚住欲離去的楊修道:「德祖,你可是有了安邦救世之妙策?」「妙策倒沒有,但辦法倒是有一個。」楊修伸出自己纖細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做出沉思狀:「小侄倒是覺得,你們一向嗤之以鼻、還想著教訓利用一番的那位何家子,倒是可以拉攏一番。畢竟,他為了
雒陽百萬百姓也不想讓董卓遷都,只要他能成功,那一切自便有了轉圜餘地。」
楊修突然提起這樣一個讓眾位士大夫反感的名字,令所有人的臉色都跟吃了蒼蠅般難看。
可楊修卻也懶得再搭理這些人,轉頭離去時,只悠悠又說了一句:「天下將亂,最容易辦成事兒的,就是你們從來瞧不起的武夫。尤其那位何家子,好像還是位挺能打仗的武夫。」
這番話弄得滿堂人都面面相覷,就連楊彪也不明白楊修究竟在說什麼。
可黃琬沉思片刻,卻猛然反應了過來:「兵權,我們需要一支可用的兵權!德祖說得不錯,董卓軍權在握,予殺予奪,此時正是他狂妄至極的時刻。只要我等拉攏住那何家子,便可進退有度,遊刃有餘!」楊琦這時為難地開口:「可是,前番我等調小平津兵馬、離間董卓與何咸之計,已然讓何咸警覺。而天子那裡我等也多有進言,使得天子與何咸嫌隙漸生這數日來,何咸更是稱病在府休養,再不問朝事,恐
怕.」「這倒無妨,」黃琬淡然笑了笑,智珠在握般言道:「董卓那裡我等無所作為,然天子那裡還是可改弦易張的。至於拉攏一事兒,我看可先令德祖與何咸接觸一番,隨後我等便奏請天子將故大將軍爵位襲傳與
何咸。子承父爵,又得我等扶持,他何咸少年得志,終光耀門楣,豈能不對我等感激涕零?」
士大夫好名,自然就想到了此策。但他們卻忘了,就跟兔子喜歡胡蘿蔔一樣,狼卻不見得就喜歡。更何況,他們還未察覺,除卻他們之外,還有董卓也正在惦記著何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