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很久很久以後
九歲的孩子,在短短數月里承受了天大的責任,他的精神無時無刻都在緊繃當中。
但也因為他的緊繃和急迫,使得他輕易地掉入了何鹹的語言陷阱,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謀劃一吐為快。
然而,當他發現自己的信任換來只是一個天大的背叛時,這樣沉重的打擊讓他精神都有些崩潰。最後看著何咸還敢對自己露出那可惡的微笑,劉協幾乎根本沒聽到何咸說了什麼。他只是大叫一聲,飛身還想搶過匕首再度刺殺何咸。何咸沒辦法,只能一把將他瘦小的身軀抱在懷裡,雙臂箍緊。劉協拼
命掙扎,但根本掙脫不開。
「沒事兒了.沒事兒了臣要是真想背叛陛下,此事早就悶不做聲地下去做了,哪裡還會跟陛下說這麼多廢話?」何咸撫摸著劉協的後背,試圖安撫他。
劉協的身體無法動彈,他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何鹹的手掌。一陣劇痛傳來,何咸皺了皺眉,卻沒有把手掌抽出來,任憑他的牙齒嚙合在血肉之間。
緊繃了數月的弦,終於在這一刻徹底綳斷。畢竟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劉協整個人幾乎蜷縮在何鹹的懷裡,死死地咬住手掌,像一隻受驚的幼虎。從齒肉相交處傳來他含混不清的嗚咽,眼淚如同泉水一樣瘋狂地湧出,與齒縫間流出來的鮮血同時滴
落到地板上。
這一刻,他終於拋棄了一位漢室天子的孤傲和偽裝,變回到一個受盡委屈、擔驚受怕的小男孩。
不知過了多久,劉協才緩緩鬆口,他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何咸,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何咸則甩了甩手,齜牙咧嘴地嘟囔了一句:「年紀不大,牙口兒倒挺厲害」
劉協帶著眼淚噗嗤一聲笑了,隨後他又怯怯地看著何咸認真問道:「你真的不會告訴董卓?」何咸扯開自己中衣的布帛,開始包紮著傷口,但單手實在不方便,他就一邊慢慢包紮一邊道:「剛才用性命給你上的一課,都白費了。你怎麼現在還不明白,一個人不管他是忠是奸,絕不能用簡單的言語來
作為判斷,更不能期望著兌現。」
「大人的世界沒有小孩子那麼單純,很多就算是誓言,也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轉而忘得一乾二淨。」
看著何咸不方便包紮,劉協主動伸出手來幫忙。聽著何鹹的話,他有些似懂非懂道:「你是在告訴朕,一個人不要看他說什麼,要看他究竟會怎麼做嗎?」「差不多吧。」何咸騰出了手,憐惜地摸了摸這位命運多舛小天子的頭,動作極其自然:「還有就是不要說什麼再忠或奸,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忠或奸,全都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而奮鬥。就算是一心為了漢室、不
計生死之人,例如先父,其實也是為了想讓何家躍居豪門,留名百世。」「當一個忠臣,實在很容易,也很廉價。但要做一個能扭轉乾坤的能臣,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何咸說到這裡,不由想到了雒陽城中百萬黎庶,最後才悠悠地認真說道:「我願意做一位輔佐陛下力挽狂瀾的能
臣,也不會去做那麼一個只會奉獻廉價忠誠的庸臣。」
「那你還是要效忠朕的?」劉協有些疑惑,九歲的他,縱然天資聰穎,卻也理解不了何咸這麼一番有深度的話。
何咸唯有苦笑一聲,有些擔憂地說道:「效忠你這樣的陛下,我怕大事還未做成,自己的小事兒倒先丟了」
「不會的。」劉協趕緊保證,信誓旦旦地說道:「沒有人知道朕剛才的謀划,只是你太狡猾,朕一不小心就中了你的圈套」
何咸倒沒太糾結這個問題,反而對劉協恨董卓入骨一事頗有些擔憂。畢竟劉協這番執著的恨意,與他的計劃完全相悖。由此,他不由開口問道:「你為什麼那麼想殺董卓?」
「董卓乃漢室的奸臣!」劉協幾乎下意識地說出了這番話。不過,經歷了此番事件后,劉協頓了一下,思維顯然沒之前那般感性簡單。而是沉思了片刻后,又試探地說道:「董卓倒行逆施,致使雒陽黎庶不得安寧,天下一片紛亂,漢室宗廟社稷不保。所以,朕要除
掉董卓,還大漢一個清平天下。」
何咸略帶滿意又不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看到了劉協的成長,但這種成長也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於是,他也同樣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麼,開口笑道:「既如此,那臣給陛下講個故事如何?」
劉協眼睛猛然一亮,小孩子的好奇心讓他對此頗有興趣。
「在很久很久以後,有位康熙大帝,那可是一位名流千古的明君。他平定了國內叛亂,又擊潰了邊塞的游牧民族叛亂,更精於治國,開啟了一個偉大的盛世」
何咸剛說到這裡,劉協就忍不住插嘴道:「何卿,別人給朕將故事,都是上古三代、很久以前,你怎麼一下就是很久以後?如此說來,你豈非有未卜先知之能?」「不要在意細節,領悟精神就好。」何咸當然不會去解釋這些,而是繼續著自己的故事:「可是在這位偉大君王繼位之初,境況卻如陛下如此一般艱難。他登基的時候,比陛下年紀還小,自然要有輔佐大臣執
政。」
「其中一位名叫鰲拜的輔政大臣,就如同當今的董卓一般,飛揚跋扈、權傾天下。致使天下大事皆由他一言而決,天子的詔令反而成了他為所欲為的工具。」
何咸說到這裡,又一次微微笑著,故意吊起劉協的胃口道:「那陛下知道這位偉大的明君,是如何除掉那位權臣,開創一代盛世的嗎?」
小孩子當然不會在意故事的真假,一聽到何咸這個故事簡直就是自己的翻版,劉協更是興緻盎然,迫不及待地言道:「何卿,朕命你速速道來!」
何咸眉頭微微一蹙,知道劉協的秉性還一時難以根除,由此他便打了一個哈欠道:「臣乏了,手也疼,沒心思講了。」「你!.」劉協一下愣了,又想發怒,可又想到何鹹的確跟他接觸過的任何一位大臣不同。思忖片刻后,九歲的劉協便主動服了軟,道:「何卿,朕知錯了。朕知道給不了你想要的,而你卻又是在幫朕,所以
朕不該如此盛氣凌人。」何咸這才再度拍了拍劉協的腦袋,並沒有再度對劉協說教,而是繼續起康熙大帝的故事:「這位康熙大帝就在親政之前,找了一些年紀同大差不多的侍衛整日玩樂,玩一種布庫.嗯,就跟漢代差不多蹴鞠一
樣的遊戲吧,反正就是不務正業。」
「妙哉!」劉協聞聽到這裡的時候,智商暴漲,登時興奮地開口言道:「這位明君表面上嬉戲玩樂,實則在麻痹那權臣之心。如此他在暗、權臣在明,待時機成熟,必然會一舉剷除那禍國的權臣!」
「不錯,那位康熙大帝就是這般。借著一次單獨召見鰲拜的機會,令那些侍衛一舉將鰲拜擒拿,隨即宣布這鰲拜三十多條罪狀,一舉將他打入牢獄。最終,這位大帝親掌大權,自此乾坤獨斷,流芳百世!」
一聽到這裡,劉協已然興奮地蹦了起來,不由激掌贊道:「果不愧明君所為,此等做法,簡直與朕.何卿,你說的這個故事,豈不是跟朕之前密謀董卓一策大同小異?」
何咸此時卻嘿嘿一笑,忽然又變成了一個壞蜀黍司機:「陛下,你忘了,這只是個故事啊。故事,可從來沒有多少是真的」
劉協滿腔的興奮,登時被一桶涼水澆滅,寒入骨髓。可看到劉協這麼一副表現,何咸似乎卻顯得十分幸災樂禍,又開口道:「幸好,這其實並不是個故事,而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只不過,是很久很久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