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終於等到你
一連三日,何咸用自己的「愚蠢」,證明了他就是個不通戰事、濫施仁愛的草包。這三天時間裡,他每次都積極出戰,大清早地便來到汾河灘涂前線,然後雷打不動地開始起自己滑稽的表演。之後的情形,便是那些白波先銳,輕易衝散了何咸部下那四千餘白波俘虜,然後又神勇地「擊退
」了兩千名精悍的士卒。
當然,也有與第一次不同的事情發生,便是這幾日那些白波先銳再也撿不到箭簇了:畢竟是戰略物資,何咸一部就是再有錢,也不能那樣禍禍。
當天邊最後的一絲陰沉黑暗被光明驅散后,便迎來了新的一天。雖然這一天的寒風凍得人刺骨,但何咸營帳里的氣氛卻異常焦躁。「主公!我們這些時日究竟在做什麼?」吳匡再也忍受不了了,他這人不算性格暴躁,但受不了刺激,而且受刺激之後比一般人還衝動。此時他來回在大帳里走動著,對著何咸叫嚷道:「主公,就算你神機妙
算,做出這番舉動必有深意,也當讓我們知曉一番吧?」
可何咸這時候完全就像一個無賴一般,盤著腿坐在正位上,還打著哈欠:「有文雅和粗鄙的兩種解釋,叔父你想聽哪一種?」
「不管哪一種,我只想聽真話!」吳匡咆哮了起來,他身後那十四名曲侯見狀,也一齊上前抱拳請求道:「請主公明言!」
「嗯,那好。」何咸拍拍嘴,困意沒那麼明顯后,才繼續說道:「文雅點說法,就是《鬼谷子》有雲『智用於眾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於眾人之所不能見』,爾等當明白智藏於陰,而事顯於外。」吳匡和這十四名曲侯都是接受過賈璣文學指導的,可惜那畢竟是個速成班,而且還因戰事的關係時斷時續。所以這番話他們一個個聽得雲山霧罩,登時就沒了脾氣。吳匡也不由老臉一紅,尷尬說道:「主公
,那我們還是聽個粗鄙點的說法吧?」「粗鄙點的啊粗鄙點的就是,我他娘的當然有想法兒,可惜就是不能告訴你們這些缺心眼兒的!若是全軍人人都能得知其中利害,那還算什麼他娘的秘密軍機!」說完這句,何咸深深嘆息了一聲,感覺自己
已經離那手持羽扇、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儒將之路,越來越遠了.
「可是,主公」
一見何咸如今這般無賴,吳匡也想拿出當初的將痞德性,來跟何咸掰扯一番。可沒等他說完這句話,忽然看到正位上的何咸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態度,莊嚴肅穆地緩緩站立了起來。
這一舉動,讓這幾日背後議論何咸無武將之容的將領們非常吃驚。緊接著,何咸那肅殺的表情和嚴厲的語氣,便令人喘不過氣,使得這些將領都不由自主低著頭聽他訓話。「我知道這些天你們都很困惑,也很惱怒,沒有關係,因為我也不喜歡如此憋屈。但此時河東幾十萬百姓,正處在白波賊寇肆虐的恐懼當中!諸位若只是想跟李傕郭汜一般,在戰場揮霍一番血勇之氣,死了
贏個為國捐軀的名頭,我並不阻攔。」
說到這裡,何咸猛地拔出利劍,劍指營外,聲若裂帛:「但若想憑藉真正的一戰,還河東百姓一個清平,給他們一絲安全,我懇請諸位再忍辱幾日。相信我,到水落石出那一刻,必不會令諸位失望!」
看著帳中這些沉默的將領,何咸面上不由浮起了一抹無力和祈求,他深深向這些將領一禮,隨後用極為誠摯、溫和的口味結束了這次訓話:「諸位,拜託了.」
眾人們聽到了這句話,都抬起頭來,他們驚奇的發現,何鹹的眼中竟似含著淚水。
什麼都不用說了。對於這些在刀口上度日的人來說,他們都明白忍辱是一件多麼困難丟臉的事。可他們的主公,非但獨自一人將這些扛了下來,還要如此謙卑地贏取他們的信任:既然主公已有妙策,他們又何必那樣冥頑不
靈?
於是,眾將齊齊躬身一禮,再度掀開了營帳,迎著那些嘲諷的眼神和無邊的謾罵走了出去。而帳中的何咸則悄悄地擦乾了自己的「眼淚」,望著案几上盛放著涼水的盅碗道:「幸好身旁就有道具,否則讓我即興表演,還真哭不出來.不過,今天總算糊弄過去了,明天恐怕就不好說了。柳姑娘,你那
邊情報怎麼樣了?」
柳媚兒張著嘴巴看著何咸由一副悲戚誠摯的良友,迅速轉變成一位冷靜無情的將領,真的有些反應不過來不,她長這麼大,就沒見過主將如此欺騙麾下的!
好在已猜出了何咸用意的她,也沒驚訝多久,便取出一方木牘念道:「昨夜,郭太斬殺十四名白波先銳,鞭撻七十九人,其理由是那些白波先銳有投敵跡象,以此震嚇軍心。」
何咸摸了摸自己已長出幾根青蔥鬍鬚的下巴,隨後不由露出了一絲微笑:「如此看來,或許不用等到明天,今日一戰,我軍便會有所斬獲!」說罷這句,何咸綽起兵鑭上的鐵槍,大步離開了營帳。
而柳媚兒則習慣性地將臻首歪向一旁,媚笑道:「李姊,你說公子如此,難道真只是為了動搖白波賊寇軍心?」適才還笑意盈盈的平陽公主,一聽柳媚兒此言,不由厭惡地蹙起了娥眉。不過,她也明白這是柳媚兒故意在激怒自己,隨即便回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道:「與其琢磨男人的心,不如好生琢磨一番戰場的局
勢。」
「你以為軍心戰意不重要嗎?古往今來所有兵書都強調一個『勢』,這『勢』雖然看不到、摸不著,可其內在就是指的軍心戰意。把控住了這點,便把握住了制勝的關鍵!」
柳媚兒垂首,似乎若有所思。
然而很快她就抬頭,對著平陽公主燦爛一笑道:「姊姊不愧戰場軍神,一眼便洞破這等玄機。妾身愚鈍,拍馬莫及,不過.」
說到這裡,柳媚兒故意頓了一下,隨後又嫵媚一笑道:「不過妾身覺得,只要琢磨透了公子的心,也就琢磨透了這戰場形勢。」
已走到帳門的平陽公主聞聽這話,英武的嬌軀不由一僵。可隨後她也沒回頭,更未反駁,便繼續離開了營帳。
此時汾河前線,四千餘白波俘虜喊得已沒前幾日那般賣力了。
畢竟四天時間裡,他們沒人拉來一位白波賊,顯然沒什麼動力了。反倒是涼州兵將的嘲諷愈加肆無忌憚,吵得何咸心煩意亂。
於是,何咸振臂舉槍一指,對著那些涼州兵將喝道:「都他娘的給本公子住口!」
話音落下,整個兵營一片肅靜。可隨後,更加洶湧的嘲諷鋪天蓋地而來,使得何咸好似完全在自取其辱。無奈之下,何咸只好將目光放在了那些衝過來的白波先銳身上。可這一看,他臉色登時驚悚了起來:此時今日那三千白波先銳竟比前幾日兇猛了太多,他們雖然不在胡亂揮舞著兵刃吼叫,卻腳步如飛,那
種積蓄著壓抑殺氣的威迫感,甚至讓何鹹的呼吸都不由一滯。
就連一旁的平陽公主也不由花容失色,想不通今日這些白波賊為何會如此兇悍逼人。無名渾身肌肉立時緊繃起來,時刻準備著掩護何咸撤退。
然而,就在無名尚未提醒的時候,何咸已然驚懼大叫了起來:「將士們,情形有些不對,撤,快撤!」
一聲令下,四千白波俘虜當即迅速開始閃入盾牆之後。然而,那些白波先銳沖得實在太快了,與之前四天猶豫不決的情形完全天差地別。
就在那些白波俘虜還未完全躲入盾牆之後的時候,那些白波先銳已經衝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內!
這一下,何咸再無辦法,只能嘶聲厲吼道:「弓弩手,準備!」
無數支弓弦被無數雙手拉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如同無數條逐漸收緊的絞索。由於天寒地凍,不少弓弦尚未拉滿便已斷裂,可此時此景,何咸根本來不及在意!
可就在何咸忍不住要吼出發射命令時,對面白波先銳的聲音也傳了過來:「不要放箭,自己人不打自己人,我們是來投降的!.」
「.」何咸先是同平陽公主和無名對視了一眼,緊接著才被一股狂喜的情緒席捲全身,忍不住對著那些白波先銳高歌一曲:「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兄弟們啊,你們怎麼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