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儒再勸董卓
李儒在太尉府辦公,已然十多天了。這十多天的時間裡,他沒有離開過一步。從河東戰事一起,安撫雒陽乃至謀划天下的工作,就落在了他的肩上。各地的文書奏報如雪片般飛入他的案几上,幾乎每一份都加蓋著「急報」的符印,都要他代替董卓來做出決斷——這是信任,也是沉重
的責任。
但這些對於李儒來說並不算什麼,他一介寒門出身,想要的就是如今的權力和地位。雖然辛苦了一些,但能將心中的野望潑灑在大漢這一片廣袤的疆域上,李儒便覺得自己站在了世人難以企及的地方。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將油燈剔亮一些,把裹在身上的大裘又緊了緊。連續數天的熬夜,讓這位陰冷低沉的毒士也顯得憔悴起來,細微的皺紋在眼角額間悄然滋生,那本該精心搭理的鬍鬚,也開始變
得有些雜亂扭曲。這些時日來,令李儒憂心的事件的確不少。首當其衝的,就是關東那些士人的反應,從那一封封的奏報當中,李儒嗅到了山雨欲來的壓抑。想到這些,他便想到當初醉東方里那個年輕人曾告誡自己,外放
士人不亞於自掘墳墓。
現在,那番當初自己不以為意的話,正漸漸醞釀成現實——如此沉重的一巴掌,讓李儒不由有些心力憔悴。
不過,相對於關東之事,李儒還是更在意河東的局勢。只要河東穩定,那李儒便有信心將局勢扳回來。可一想到何咸戰事,李儒就又繞不過那個年輕人。
「何咸,何悉文.真是讓人頭疼吶。」
李儒隨手拿起一封奏報,看到又是涼州將領在攻訐何咸。其中不少有誅心之言,彈劾何咸居心叵測、按兵不動勾結白波欲圖謀反。對於這些奏報,李儒都一一擱置在了一旁,不予理會。這時田儀起身,將竹爐里殘留的灰燼捅了捅,幾點有氣無力的火星閃了閃,隨即熄滅。他無奈地把目光投向李儒,李儒看了眼快被凍住的硯台墨池,嘆了口氣,揮動了一下手掌。田儀連忙取來幾截炭棍丟
入爐中,趴在地上拚命吹氣。
火苗騰地從爐中又冒了出來,屋子裡的溫度略微上升了一些。李儒搓搓手,正準備繼續批閱文書,卻看到一位玄衣勁士入內,將一封竹簡遞給了他。
李儒神色平靜,看不出有什麼波瀾,但眼中還是流露出了一絲喜意:他當然知道,剛才那人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傳令,而是他派給柳媚兒手下最精銳的密間。
然而,展開那封竹簡掃視一眼后,李儒的神色便遽然大變。再度深沉地一字一句將竹簡上的文字讀完后,李儒當即起身道:「不行,我當速速去見董公!」
「李郎中,此時已乃深夜,董公或已就寢。有什麼急事,難道不能明日再通報?」田儀有些不解,與李儒相識這些長時間,他從未見過李儒出現過如此慌亂的模樣。
「再晚,河東危矣!」丟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李儒便匆匆離去。
當李儒見到董卓的時候,看到董卓那一張慍怒的臉,他便知道這個時候吵醒董卓的確不是什麼好時機。此時董卓雙眼浮腫惺忪,顯然醉酒剛剛睡下沒多久,就被自己攪擾了起來。
可事關河東局勢,李儒也不顧什麼了,當即恭敬施禮道:「董公,屬下懇請董公敕下軍令,擢何咸為都尉一職,且行監軍之權,節制各部統御汾河前線戰事!」
「何咸?」董卓一聽這個名字,陡然便覺一股氣焰難平,尤其聽到李儒如此建議,更是憤恨不已:「那屠家子還未反乎?」
李儒一下拜倒在冰涼的地板上,聞聽這話之後陡然只覺自己的心更涼。他聰明絕頂,自然從這一番話中已聽出了董卓的心思:將何咸外派出去之後,董卓在心腹之人的輪番攻訐下,已然對何咸起了殺心。剛才那句話,分明就是董卓期盼著何咸早日謀反,然後好被光明正大地
誅除!這其中的緣故,李儒自然知曉。遠離了雒陽之後,何鹹的作用已然可有可無,但他的身份卻始終是梗在董卓心中的一根刺。尤其何咸之前處事還十分高調,更是惹怒羞辱了董家,令董家上下對何咸恨之入
骨。
如今董卓已大權在握,犧牲數千將士拔掉心頭的一根刺。這樣的做法對於董卓來說,實在很稀鬆平常。
「董公,河東一線,全賴悉文戮力討賊,平滅楊奉一部。此乃是功,更是報效董公之舉,董公豈能如此盼著悉文謀反?」「李儒!」宿醉難受的董卓顯然沒有什麼耐性,他陡然起身咆哮大怒道:「你欺老夫眼瞎耳聾不成!他何咸在河東不聽老夫之命收容白波俘虜,還屢屢暗算中傷老夫心腹愛將。如今屯駐汾河前線已有十日,卻
半分捷報都未傳來,只會寫些污衊我涼州將士的奏報,他這不是心懷不滿又是什麼?」
「你李儒難道已經蠢到,認為他這個何家子真會忠心為老夫效命不成!」最後這話出口,董卓已聲色俱厲,殺意滔天。「董公,河東白波肆虐,當撫不當剿,屬下早有勸言。至於暗算中傷董公愛將之事,實在李傕郭汜等人挑釁在先,欲置悉文於死地,悉文才不得不反擊。董公不見牛中郎和張校尉,都對悉文讚譽有加.」說
這話的時候,李儒真慶幸自己向董卓隱瞞了何咸勾結牛輔身側巫女一事,否則何咸早已身首異處。
「那是牛輔和張濟這兩個蠢貨不知老夫心思!」不待李儒說完,董卓已不想多留,煩躁擺手言道:「正好,你今日來了,寫一封敕令調何咸回京,老夫自會處置此事。」
「董公萬萬不可!」李儒跪地趴伏上前,死死拽住董卓的下裳衣角,悲戚道:「董公若如此,則河東不保矣!」說罷這句,李儒忽然目光一凜,豁出去快速言狠厲言道:「不瞞董公,李傕郭汜等將實在庸碌之輩,奮戰月余只見捷報頻傳,可白波賊寇卻愈加洶洶不絕!唯有悉文一部,大破楊奉、攻取揚縣乃實打實的戰
績。屬下更有可靠情報,若令悉文統軍,郭太一部旬月可破!」
話音剛落,李儒便突感脖頸之處一陣冰涼,還有一絲刺痛。
再度抬頭時,他便看到董卓手持利劍架在他的脖頸上,獰聲笑道:「李儒,你這是要用身家性命,為那個屠戶子擔保嗎?」
「董公.」李儒一時驚愕不已,他想不到董卓竟然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對於何咸究竟會不會反,李儒心中其實也沒底。但他可以確認的是,何咸對關東那些士人並無好感,尤其說他與袁紹有殺父之仇,也絲毫不為過。可董卓這一方的敵意又如此明顯且咄咄逼人,分明就是在
逼著何咸反叛。
李儒渾身血液冰寒,深思良久之後,他想到了一個可能:何咸不會反,但他可能會自立。
不過,剛想到這裡,李儒就為自己的這個荒誕的念頭感到可笑:若是自立,他何咸一面要面對自己這一方的怒火,一方還要與天下士人為敵。除非他是傻子,否則不會這般無謀。
由此,李儒放開了董卓的下裳,再度恭敬地向董卓施了一禮,語氣凝肅言道:「屬下願為悉文擔保,只要董公待悉文以誠,悉文必定會拿出令董公滿意的戰報。」
董卓這下遲疑了,他憤恨何咸不假,但並未將何咸放在眼裡。
可他卻極為了解李儒,知曉李儒深沉涼薄,追隨自己多年從未為人擔保過什麼。適才他故意那般,就是想絕了李儒的心思。
可想不到
一時間,董卓不由心煩意亂,躁怒不已。
而就在此時,李儒又清冷地言道:「董公,不過讓悉文試上一番而已。勝了,則我等後方無虞,威懾天下。敗了,董公責令悉文回京請罪,他究竟是忠是奸,不就一目了然?」
「那屆時,老夫難道也要取了你性命不成?」董卓詫異了,這番話無論從哪一點來看,李儒都是站在自己一方的。
可他之前?.「之前不過戲言爾,屬下不欠他何悉文什麼,自不會替他擔保。」李儒這時聰明地抽身而退,智珠在握:「屬下想了想,這何悉文畢竟是擋在董公之前絆腳石,用之則可,無須太過恩寵。都尉一職,等他擊破
郭太一部再給不遲,至於節制各部,董公可明令如此,暗令則讓李傕郭汜等部保存實力,如此也不會壞了河東大局。」董卓這才哈哈大笑,急忙扶起李儒道:「文優啊文優,果不愧知老夫心意之人。適才之舉,可真將老夫都騙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