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上書這種小事兒
「公子,為何你會說適才那場戰役是.菜雞互啄,此言究竟何意?」忙完一些雜事的柳媚兒,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困惑,開口向營帳中正手捧兵書的何咸問道。
何咸微微抬頭,看了柳媚兒一眼,隨口吩咐道:「璣弟,你跟媚兒姑娘解釋一番。」
正奮筆疾書替何咸寫著上報董卓文書的賈璣,聽到這話后,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毛筆,露出了一個很不好意思的表情:「那個,兄長,其實這個問題我也挺想知道.」何咸這就有些不淡定了,掃視了一眼營帳,發現並沒有平陽公主俏麗的身影時,他只能放下手中的竹簡無奈言道:「因為這場戰役本來就是菜雞互啄,甚至可以說毫無必要。白波賊那裡雖然悍勇敢戰,然士
氣敗壞,完全毫無章法。至於胡赤兒那一部,更是蠢不可及。」
涉及到戰事,柳媚兒立時放下了平日偽裝的嫵媚,賈璣也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
但何咸卻有些心不在焉,不待兩人繼續提問,他便一語道出了答案:「汾河灘涂之地,且已結冰,這樣的地形竟然用騎兵,胡赤兒的腦袋估計被驢踢過!」柳媚兒仍舊不解其意,但一旁的賈璣卻因為讀了兩本兒兵書,瞬間反應了過來:「不錯,灘涂之地人走尚且艱難,更遑論還結了冰。在如此地形上動用騎兵,簡直就是糟蹋戰馬!在那樣的地形上,敵軍連陷
馬坑都不用,直接就能讓胡赤兒的騎兵減員三成!」
這一下,柳媚兒徹底明白了:地形不利,導致胡赤兒一場戰役下來損傷不小。即便他看似擊敗了三千甚至更多的白波賊,可若算上戰馬骨折這樣的損失來,這樣的戰役也只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一時間,柳媚兒不由柳眉倒豎,叱喝道:「既如此,公子為何不早說!我涼州大好男兒,豈非白白死在了戰場之上?」
何咸這一下臉色陡然冷厲起來,雙目如劍一般直刺柳媚兒,質問道:「你真想要同我辯論這個問題?」「事關將士生死,豈可不論!你身為監軍,明知此役不可取,為何還要令那些士卒枉死?」畢竟是李儒的女兒,多年來要絕對忠心李儒、敬畏董卓的信念已深入她的骨髓。此時遇到這等事,柳媚兒又一次忍
不住爆發了起來。
也就是這一瞬,她忽然看到何咸那陰沉的眼中,竟多出了一絲厭惡!
那一道眼神,瞬間深深刺痛了柳媚兒的心。
她曾見過何咸投向自己不少的眼神,有過貪婪、有過迷戀、有過疏離、也有憤怒,這些眼神雖然也很讓她在意,但卻沒有一次令自己生出刺痛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好像她很不容易才得到了一絲希望,卻陡然間又被自己的衝動和愚蠢毀壞了。由此,不知不覺間,柳媚兒隨後的語氣便軟了下來:「公子,妾身又冒犯了,還請公子恕罪。然此事畢竟」「沒什麼畢竟,」見柳媚兒終於懂得了些分寸,何鹹的眼神也不再那麼凌厲逼人,而是放下了竹簡嘆息了一句道:「這種事兒,即便我跟他們說了,結果又能如何?你以為那些視我為仇眥的驕兵悍將們,會因
為這件事而感激我?」
柳媚兒當即沉默了,不得不承認假如何咸告知了胡赤兒這些,胡赤兒非但不會感激何咸,更會以此為借口攻訐何咸。
畢竟,如今汾河軍營已清晰分成了兩派。在這種黨派的意氣之爭中,立場就是第一位的,其他任何不論好的壞的舉動,都只會成為派系之爭的借口。
然而,身為心思細膩女人的柳媚兒,卻從何咸這一聲嘆息當中,還聽出了一絲異常模糊的情緒。由此,她忍不住問道:「公子,莫非還有未盡之意?」
何咸奇怪地看了柳媚兒一眼,覺得這個女人實在太敏銳了。不過轉瞬一想,他才發現以前柳媚兒也沒這樣。好像,經歷昨夜她將自己的底牌揭開之後,整個人就開始漸漸變得不一樣了。
這種感覺只在何咸腦中停留了一秒,畢竟男人心粗,即便有所察覺卻也懶得多想。並且,他還真的有些煩悶,故而脫口便說道:「我是在為今日戰場上徒亡的刑徒營感到悲戚。」此言一出,賈璣也不由感同身受,語氣也變得低沉了一些:「打仗這種事兒,簡單來說,其實就是比死人。誰能使自己死得少讓敵人死得多,誰就贏了。多少名將其實不過都是這麼出來的,他們的名字被無
數人傳頌崇拜,可是又有誰會記得住,在一場一場的血戰背後有多少小兵倒在泥水和草地上,任人踏過自己的屍體呢?」
感懷了一下,賈璣似乎今日別有一絲無奈,又繼續說道:「不過,戰爭本來就是殘酷的。胡赤兒此番所為,也是涼州人對陣殺敵的傳統。至少,他們的死為後來的袍澤換來殺敵的機會,也算死得其所。」「我當然知曉這些,」何咸此時神色也有些痛苦,自從他獨掌一部后,便漸漸了解到戰爭的冷酷。只不過,他對於這些視人命如草芥的思想,還是有些抵觸:「我只是覺得,他們死得應該更有尊嚴一些,而不
是被人用刀槍驅趕著上戰場。更可惡的是,即便勝利之後,也沒人將功勞算在他們身上。」「板蕩折衝之死士,自該榮譽加身!」何咸話音剛落下,平陽公主已掀開帳簾步入。頓時,颯爽英姿的她與精緻風情的柳媚兒交相輝映,令營帳里的溫度似乎都上升了幾分:「夫君有如此愛民如子之仁心,日
后苦戰之時,必有為夫君不惜效死命之士!」平陽公主的話很激昂,大步走向自己席位的她,顯然也在為今日的菜雞互啄一戰而感到忿怒。雖然,她也知道這樣做是何咸實現最終大業之前的無奈。但身為名將,看了這麼一場蹩腳的戰鬥,還是令她感
到很是窩火。
這種感覺,就跟一位手談高手,看到兩個臭棋簍子下棋一樣。明明那兩個臭棋簍子走棋爛到了家,可偏偏觀棋的高手還不能指點糾正。故而,慍怒之餘,平陽公主只能一掌拍在了案几上:「大好士卒跟著那般庸聵之將,真乃暴殄天物!更可惡的是,郭太一部明明只有兩萬餘眾,可李傕郭汜至此之後,幾番血戰,竟打得郭太一部反倒擁兵三
萬餘眾!」
這樣的消息,何咸自然也是知道的。非但如此,他更知道這其中的緣故:自己隨便召喚一個無名,就能讓無名遇上涼州兵將劫掠百姓。由此可見,這支數萬的涼州兵將已然將方圓十幾里禍害成了什麼樣子。百姓們除卻逃亡避難之外,自然只
剩下加入白波賊這條路了。
『不過,平陽公主可從來不是這種喜愛抱怨的女人啊.』何咸愣愣瞅著今日一反常態的平陽公主,思忖著是不是平陽公主的親戚來了。
可不待何鹹得出結論,平陽公主似乎余怒難消,再一次不忿開口道:「夫君,你可知妾身入帳前看到了什麼?」
何咸當然懵懂地搖了搖頭。
不過這個時候,他已然知曉平陽公主此番所為,必有深意了。
「妾身看到那胡赤兒竟率兵欲衝擊我營!幸好無名在外巡營警戒,將那胡赤兒痛揍了一頓。孰料那胡赤兒竟是塊滾刀肉,竟揚言必要誅殺夫君,至死方休!」說罷這句,平陽公主快速地掃視了一眼面色瞬間蒼白的柳媚兒,才又氣勢洶洶言道:「若依夫君之計,招撫為主,攻心為上,郭太一部早已剿滅。可恨那些庸聵蠢將,致使汾河一線賊勢洶洶不說,還有臉借
夫君之功耀武揚威,簡直恬不知恥,誤國誤民,敗壞董公大業!」
『敗壞董公大業』這一句話出口,柳媚兒再也坐不下了,起身便告辭道:「公子,妾身手上仍有雜事,就此告退。」
說罷,不待何咸回話,柳媚兒便急匆匆離去。步伐再沒平日的搖曳,反而顯得有幾分焦急。
到了這個時候,何咸終於如夢方醒。看了一眼身旁還在苦思冥想如何上書的賈璣,他不由壞笑道:「璣弟,這份奏表不用寫了,已然有人替你代勞了」
賈璣懵懂地一抬頭:「誰呀我寫這麼半天可謂絞盡腦汁。而且,如此文采斐然、催人淚下的奏表,眼看就要完成了呀!」可這時,平陽公主卻忍不住莞爾一笑,絲毫不見剛才的忿怒,而是頗有深意地說了一句:「文章再好,也得看是誰寫的。你下筆千言,或許還比不上人家寥寥幾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