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其恩如海,其威如獄!
「公子,你太讓寡人失望了。」齊桓公看著二傻子一樣的何咸,一聲憂嘆長長回蕩在帳中。
此時何咸就好像蠢笨不堪的小學生一樣,看著教導主任如此失落,不由心中惴惴:「姜先生,小子少不經事,愚鈍不堪,還望先生指點。」
見何咸還算上道,這位和煦的霸主似乎也不打算刁難何咸,直言回道:「公子,寡人顛沛流離多年,自忖已閱盡世間百態。可縱然如此,人心一事,寡人仍舊不敢斷言。不過,統御一法,寡人倒也頗有些心得。」
何咸當即整理了一番衣裳,恭敬一禮,等待著齊桓公的未盡之言。
「以德報怨,此事自然可行得。不過此事卻有一前提,便是那人必然是知恩圖報之士,且他絕對有著足夠的價值。如王方那等草莽鼠輩,狼心狗肺且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公子又何必折辱自己?」
何咸一頭黑線,忍不住腹誹道:『大叔,這餿主意還不是你給我出的。而且,我剛開始還是理智的,就是你一番搖唇鼓舌,才讓我信了你的邪。』
可這話何咸卻不能明著說出來,只能憋得自己臉紅脖子粗。
齊桓公一見何咸這等模樣,當即也忍不住曬然一笑:「公子不必如此,寡人之所以如此,並非特意消遣公子。只是寡人也非那些縱橫之士,難以用隻言片語便令公子明白寡人意思。況且,此舉其實也需公子親身誠意為之,若提前知曉緣故,反倒不美。」
「知易行難,此道理小子自然懂得。況且先生也是助小子而來,小子萬不敢心有怨念。」何咸自然是個講道理的人,齊桓公這話一出口,何咸當即以禮還禮。
不過,直到現在,他仍舊不清楚齊桓公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心急之下,不由催促道:「只是小子不知,先生究竟要如何處置此事?」
「自是如寡人適才對待公子這般。」齊桓公先是微微一笑,隨即又帶上了一抹適才威凌的氣勢,緩緩而沉重地言道:「欲要馭下,必要人知曉其恩如海,其威如獄!兩者缺一不可,公子要謹記於心。」
「其恩如海,其威如獄?」何咸臉色肅然,深深被這八個字震撼到了,腦中華夏五千年帝皇的所作所為一幕幕回閃在眼前,他猛然意識到大多英明神武的雄主,都擁有著這等鐵血的手腕和如淵的胸懷。
一時間,何咸也不由感慨道:「原來,君心難測,就是源出於此.」
「不錯,欲為人中之雄,自要行常人不為之事,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而最根本的一點,公子要學會冷酷。」齊桓公說到這裡,眼神幽幽,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但隨後卻悠然一笑,自得逍遙。
可何咸這時面色卻疑惑且為難,他一下意識到了齊桓公這句話背後的深意,歷史上,只要是獨掌大權之人,無一不冷酷無情。他們口中稱孤道寡,就是他們心底最孤寂的寫照。
如何咸這樣的穿越人士,顯然不願承受這些。畢竟他本身隨和的性情,也與這種冷酷無情相排斥。
「姜先生之言不無道理,然世間之事並無絕對。華夏五千年,君臣相知相宜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就算統兵馭下,也有不少以仁著稱的儒將。」
「公子誤解冷酷一詞的意思了。」齊桓公擺擺手,示意何咸不必那麼緊張:「所謂冷酷,並非公子以後便要與仁慈、溫和之類的名詞說再見。這種心如鐵石、冷酷無情,不是對待屬下、朋友、黎庶的,而是對待敵人的。並且,公子還要比其他人更無情。」
「所謂仁不帶兵,義不行賈,冷酷不是殘忍,不是殺戮無辜的老百姓,而是堅忍。比如公子的一個很好的朋友觸犯了軍紀,但你為了執行軍紀,一定要殺了他。只有這樣,公子才能控制軍隊,即使他是你最要好的朋友,甚至是你的親人,你也要這樣做。」
「這才是真正的冷酷!」齊桓公一語落下,擲地有聲,面色的決然更是令何咸不由心下凜然。
「姜先生之言,是說如今王方這伙害群之馬,如今已是小子的敵人?」何咸體味了一番齊桓公的話,不由有所感悟:「如此,對待他們,小子便應當如秋風掃落葉般冷酷,不留餘地?」
「公子聰慧,天資過人,寡人所說之意,自是如此。」齊桓公此時滿意地看著何咸,似乎對何咸越來越有興趣。
「可是,小子並不懂馭人之術,如何才能令王方這等混不吝的滾刀肉畏之如虎?」皺眉苦思的何咸,覺得自己好像領悟了很多,可似乎又什麼都沒領悟:「難道,小子現在就點齊兵馬,將王方那伙人殺個片甲不留?」
何咸遲疑著說出這番話,可內心裡卻總覺得這樣很不對:雖說他的確可以這樣做,但這樣做的後果卻很難料理。
首先就是王方乃董卓和李儒牽制自己的一枚棋子,自己若是真的將他一刀砍了,那董卓和李儒必然還會派來更難對付的棋子,如此自己日後更是疲於應對。
還有,這樣做雖然表面上斬草除根了,但這種方式其實治標不治本。更有可能造成的後果,還可能會是全營將士與自己離心離德,自己就會成為第二個王方:畢竟,這種暴力鎮壓誅殺的手段,實在太沒品、太不得人心了。沒有一個士卒,願意跟著一個凶戾殘暴的將領。
「人心、統御、手段,」齊桓公似乎已然看出了何鹹的擔憂,依次緩緩伸出了三個手指:「公子,莫要忘了,此番我等交談重點是這三點。欲得人心,首先得明敵我;欲統御得當,更要有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何咸大腦飛速運轉起來,腦海之中一片思緒升騰沉浮。
隱隱之間,他好似把握住了什麼,不由脫口而出道:「姜先生是說,人人其實都有弱點,一個人最堅強的並不是他的肉體,而是他的堅守和信仰。只要小子從這點入手,擊破他賴以驕傲的地方,小子就可以從他的精神上消滅這個傢伙?」
齊桓公那睿智的眼睛不由大亮,好似他從砂礫中發現了珍珠:「不錯,正是如此。只不過,公子真的知道如何做了嗎?」
何咸微微一笑,隱藏不住其中的冷酷,一如冬日的飄雪:「自然知曉。從今日起,小子非但不會再去找王方的麻煩,更會勒令全營將士加倍操練,為日後的征討白波賊做準備。」
「如此一來,公子麾下將士豈不人人憤慨、怒公子不爭?王方那些親信,豈非更加肆無忌憚,大肆慫恿拉攏那些心志不堅的士卒?」齊桓公嘴上說著這等擔憂之言,可面上的神色卻異常輕鬆,絲毫沒有半分擔憂的意思。
「姜先生今日要小子前去尋王方以德報怨,不正是為了這等效果?王方那等無謀草莽,不也正是以為他可呼風喚雨、人人敬仰?」
何咸這時臉上的笑意愈加明顯了,同時,笑中的殺氣也似乎凝如實質:「其恩如海,小子自忖已經做到了。而真到了那等地步,就是小子讓他們品嘗到其威如獄的時候!」
「公子大才,這亂世風雲,必將有公子一席之地!」齊桓公這才暢快大笑,隨後漸漸消逝,滿意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