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賈詡怕何咸
「父親有經天緯地之才,算無遺策,平日教導兄長,已有師徒之誼。若兄長不日便要奉命出征討伐白波賊,父親何不在此之前幫兄長一把,替他處置掉那個王方?」
都說出嫁的閨女胳膊肘往外拐,可賈詡看著自己這個兒子,真感覺他養了十八年的豬被何咸給拱了。非但不替他這個老爹考慮,反而還想著讓自己幫何咸。
偏偏賈璣這時還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繼續說道:「畢竟那個王方已恨兄長入骨,一旦兩人同上戰場,王方公報私仇,那兄長便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賈詡眉鋒猛然一蹙,因為他知道賈璣的話,極有可能會成為現實。王方那等不識大體的魯莽之輩,肯定會在戰場上給何咸使個什麼絆子,如此一來,何咸必然性命堪憂。
然而,賈詡深深思索了片刻后,看著賈璣那雙懇切的眼神,卻沉重而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可,為父不能替悉文掃除這後顧之憂?」
「為何?」賈璣一下慌了,臉色驚駭,不敢置信地質問賈詡道:「父親為何會說出如此絕情之言,莫非父親還對兄長抱有偏見不成?」
「為父的確對他有偏見,但還不至於到了要他性命的地步。況且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些時日悉文所作所為,為父看在眼中,亦念在心中。」
賈詡擺了擺手,似乎有些無奈:「只可惜,在這件事上,他只能靠自己。為父能做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已然算仁至義盡了。」
賈璣再度上前一步,顯然要再度質問賈詡。然而賈詡卻揮手打斷了賈璣那毫無意義的舉動,開口道:「為父知道你要問什麼,但在此之前,為父卻想先問你一句:你說董公和李郎中對悉文放心嗎?」
「兄長乃故大將軍之子,是擋在董公威凌天下的絆腳石。若非兄長几番巧施妙計應對,恐早已死無葬身之地。就連兄長被調入小平津任職,也是董公和李郎中不得已而為之,兩人又豈會對兄長放心?」
看到自己的兒子其實並不傻,賈詡也有些老懷堪慰,繼續問道:「那你又知道李郎中,為何要將悉文調入此處?」
賈璣越來越迷糊了,但面對自己這位高深莫測的父親,他還是忍著胸中的焦躁回道:「父親之前不是說過了嗎?董公將兄長調入此處,既可避免兄長與董璜相爭,又可將兄長控制在眼下,方便圖謀利用.等等,父親的意思是?」
見自己的兒子終於開了竅兒,賈詡也沒心情同他打啞謎了,直接道破天機:「不錯,一方面是小平津距離雒陽快馬不過半日路程,而另一方面就是因為小平津的都尉是為父,還有一名司馬是王方!」
「李郎中早知為父不喜參與朝堂紛爭,乃明哲保身之人。而王方又乃地道的涼州人,向來鄙夷司隸一部,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王方就是李郎中牽制悉文的一枚棋子。」
「何咸擊敗王方或許在李郎中意料之中,可一旦為父參與其中,那你說李郎中又會怎麼想?上報到董公那裡,又會如何置喙為父?」
畢竟是賈詡的兒子,賈璣縱然只有十八歲,亦然也知道這種事可大可小,其中牽連兇險萬分。並且他還知道,以著賈詡那種韜光養晦的處事態度,必然是不肯將自己搭進去的。
不過,賈璣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眼珠一轉道:「父親,此事又不用你親自動手,只要你出個主意,讓兒子告知兄長,那父親豈非又幫了兄長,又神不知鬼不覺?」
賈詡苦笑一聲,隨後又忍不住深深一嘆:「璣兒,悉文究竟向你灌了什麼迷魂藥,使得你竟如此幫著他這個外人?」
「孩兒只是覺得與兄長意氣相投。」賈璣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與何咸相處這麼長時間,何咸除了偶爾教導他一番之外,並未給過他什麼好處。反倒是賈璣,還送了一柄名貴的匕首給何咸,可惜他沒敢接,看到那匕首就嚇跑了
賈詡再度連連苦笑不已,最終實話實說道:「你以為為父連這點都沒想到?李儒麾下密間的確遍布各處,可老夫身旁卻絕無一人!況且,就算為父幫了悉文被李儒知曉,為父也自有辦法轉圜。」
賈詡說出這話,那等超一流策士的孤傲和自負頓時顯露無疑,令賈璣一時都忍不住想為他這個牛逼的老爹鼓個掌。
可下一刻,他忽然就更搞不懂了:「父親既然根本不懼那李儒,為何又不肯出手相助?」
「因為為父不怕李儒,卻怕他何咸啊!」賈詡失聲嘆息道,面上的苦笑簡直猶如一顆熟透的苦瓜。
「怕兄長?」賈璣當時就樂了,連連擺手道:「父親別開玩笑了,難道你幫了兄長,兄長還會賣了你不成?」
話剛說到這裡,賈璣的臉色也漸漸發苦起來。此時他不由想起了何咸出鬼點子時那張狐狸臉,忽然明白父親的擔憂了,有氣無力道:「父親說的不錯,兄長還真會將父親賣了,好讓父親一輩子為他出謀劃策。」
「所以,為父才不能如此上趕著幫他。」賈詡這時似乎也想到了何咸,不由覺得又氣又好笑。
但很快他的面色就變得凝重起來,開口道:「如今董公看似獨掌朝廷,但志驕意滿。濫施恩德,行事全無籌劃,看似慷慨,實則亂政。如今天下各處暗潮洶湧,董公卻執迷不醒,大亂之年,想必就在眼前。」
「何咸此人,機巧善謀,聰穎過人。尤其在天下大勢上,更有犀利獨到見解,絕非志大才疏之人。且他在雒陽城中幾番收邀人心,更在董公麾下遊刃有餘,廣結善緣,時刻在為亂世崛起做準備。如此野望勃勃之人,為父實難知他日後結局如何。」
「父親未免太危言聳聽了吧?」賈璣對於這一點十分不認同,爭辯道:「兄長的確心繫天下,憐憫蒼生,可若這邊判定兄長野心勃勃,實在有些偏頗。」
賈詡當即不屑地覷了賈璣一眼,道:「若你為何咸,得知自己乃董公眼中釘、肉中刺,還會不擇一切手段掌握一支完全聽命自己的部曲嗎?以他那等聰慧之人,焉能不知此等自保手段,簡直愚蠢至極?」
「那軍職不也是父親.」賈璣又想爭辯,可話剛說到這裡,他忽然便明白了:「原來父親早在雒陽之時,便想測試兄長是否有野心?」
賈詡不言,但神態已然默認了。
賈璣這個時候亦然不再言語,仔細想想何鹹的所作所為之後,他才不得不承認何鹹的確有心懷天下的一面,但也有要憑藉自己之力改換這個天下的雄心。
這些時日,他同何咸攀談,也感覺出何咸對於世間英雄皆有一種凌駕之上的超然。他偶爾透露出的一些治世之策,更是曠古未聞。
有著如此特立獨行思想之人,斷然不會屈身在一方諸侯之下,藉助他人力量完成自己夙願的。
「你也不必太過擔憂了,依為父看來,悉文非愚鈍之人。此事為父能看出來,他想必也會有所察覺。」說到這裡,賈詡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道:「就算他還未看出來,不是還有你這個傳聲筒嗎?」
賈璣聞言,忽然不由得就高興了起來:「不錯,兄長怎麼可能會鬥不過王方那莽夫?孩兒這就去告知兄長,想必他聞聽之後,臉色一定會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