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我還是覺得他才是你兒子
這天下午,何咸便賊兮兮地抱著兵書去了賈詡的軍帳。兩日接觸之後,賈詡、何咸和賈璣其實也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流程。
剛開始,自然是賈詡先同何咸和賈璣講解一篇兵法。隨後兩人便會就操練士卒一事,結合著兵書探討一番,而可憐的賈璣便自動淪為抄寫員,苦哈哈地在一旁抄錄。
「悉文,此番你將士卒的野望都調動了起來,還要他們自動選擇教官。如此所為,難道不怕出什麼意外嗎?」今日講解完兵法之後,賈詡似乎比何咸還急切,主動詢問起了何咸所為。
「都尉,這就叫鯰魚效應.算了,這個你不懂。小子的意思是我們其實已經將局面打開了,讓士卒們有了上升和奮鬥的機會。這時候讓他們自發選拔,反而比我們盲目挑選要好得多。」
「畢竟能服人的,除了要有一技之長外,更要有處事公正的能力以及令人信服的魅力。那些東西可不是什麼軍職能代表的,士卒服誰不服誰,他們其實心裡最有數兒。」
何咸扒拉了一口飯,用自己最熟悉的講話方式開始同賈詡探討起來。畢竟賈詡可謂這個世代最聰明一類人當中一員,他根本不必擔心自己的一些新鮮名詞令賈詡聽不懂。
「如此一來,我們非但省了不少力氣,更還能得到士卒的誠心認可。日後只要都尉管住我,我管住那些教官,教官再管住底下的士卒,整個小平津軍營便形成了一套自上而下的體系,最是穩固可靠,而且還便捷簡單。」
「可說來說去,這挑選教官跟我們令兩派融洽相處,究竟有什麼關係?」賈璣擱下了自己的筆,總覺得自己的思維跟這兩人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上行下效你懂不懂?」何咸這兩天其實也大概琢磨出,賈詡讓自己兒子同自己走這麼近的緣故了,所以平時也不時指點賈璣一番:「貿然讓七千士卒融合起來,那就是忙死我也辦不到。可我只要掌握了這些教官,採用末位淘汰機制和獎懲制度,逼得他們只能自發融洽兩派關係,那你說這是不是相當於我多了十四名幫手?」
「而這十四名教官手下又有屯長、隊率、什長、伍長幫扶,這樣一層層下來,誰敢挑撥兩派內鬥,那就接連觸犯了一伍、一什、一隊、一屯乃至一曲一部的利益,整個軍營都會同他為敵。你說這樣誰還會吃飽了撐得,去做那些意識形態鬥爭的閑事兒?」
賈璣一頭霧水,何鹹的話他有的聽得懂,有的實在不理解:「意識形態鬥爭又是何意?」
正嚼著飯的何咸一下就呆了,他愣愣看著賈璣,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確切解釋。畢竟,這是兩種思維的碰撞,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懂就是懂,不懂就是說破天也不好解釋。
然而,一直未開口的賈詡此時卻悠悠開口道:「你為己爭,不為利爭,只為意氣之爭,想必便是悉文所說的意識形態鬥爭。」
何咸這下又呆了:老狐狸果然厲害,這番領悟力,可謂博古通今了。
賈詡眼皮一抬,似乎接收了何鹹的另類稱讚。隨後又忽然詭秘一笑,開口問道:「悉文出身簪纓之家,為何會對軍營底層士卒這般了解?」
「什麼簪纓世族,我爹就是個殺豬的。姑母入宮之前,小子也沒少在南陽市井中廝混。」何咸打了個哈哈,他可不想讓賈詡知曉自己前世只是一名小底層。隨後又怕賈詡起疑,又畫蛇添足道:「主要還是小子天資聰穎、無師自通嘛。」
賈詡莞爾一笑,也不再追根問底,開始指點何咸道:「軍營中的確自有一套規矩,不過並非如市井那般有分寸,不知此處悉文可曾想過?」
「謝都尉提醒。」何咸嘴上道謝,可隨後就又直接扒拉起飯來,嘴裡含混不清地說道:「這點小子也有思量,軍營兇險之地,小子自然不會不防。今日中午,小子已令民夫中的石匠將新軍法刻在了石碑上,並再度聚兵宣誦了三遍,警告他們不可亂來。」
何咸口中的新軍規,是他跟賈詡兩人,結合秦漢傳統『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修改完善後的軍法。在何咸看來,傳統的軍規雖然表面看能使得軍紀嚴明、軍心一統,但事迹效果其實很差強人意。
其中原因就是傳統軍規太嚴苛了,只要犯了其中一條就是殺頭,別無二話。在這樣的軍規下,士卒只能提心弔膽地過日子,經年累月下來精神上的壓抑可想而知。
而且,軍規是死的,軍紀嚴明還是要靠執行。不分輕重對錯一律斬殺,只會使得士卒有事不敢上報,然後私下內部處理,由此便會產生拉幫結派、明爭暗鬥,老兵欺負新兵等等這樣的後果。
故而,何咸提出新軍規要依時而定、依輕重量刑、教化為主的方針。
首先將軍規拆分成戰時和非戰時兩種情況,其次再依觸犯軍規的性質來定罪,最後還不能單純以處罰為目的。必須要以處罰和教化相結合的方式,使得士卒知錯能改,從心底認同並敬畏軍規。
不過說著說著,何咸倒是越來越上心了,放下了碗筷道:「不過白日恐怕還不會有什麼事,但晚上會不會發生什麼,一切就難說了。為防萬無一失,此事還需都尉大力支持。」
賈詡斜眼瞟了何咸一眼,早就看出何咸又打算坑自己,卻也只能無奈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父親,聖人有言,非禮勿言」賈璣又一次張大了嘴巴,他都不知道這兩天自己因吃驚都張了幾次嘴,彷彿比他十八年的總和還多。
「孔子的意思是不符合禮教和破壞道德的話不要說,並非讓你不能罵人。你這些年的書都讀狗肚子里去了,連聖人的意思都不理解,還想來教訓為父?」賈詡狠狠瞪了賈璣一眼,實在有些恨鐵不成鋼。畢竟,有何咸這個思維恢闊靈活的穿越者在,賈詡是越看自己兒子越覺得糟心。
何咸嘿嘿一笑,人家的家事兒他一個外人不好插嘴,只能繼續剛才的公事說道:「其實小子也盼望著今晚能發生點事兒,畢竟軍紀碑立起來了,不染點血總沒幾分凶氣。」
頓了一下,何咸思忖片刻后又改口道:「不過此事先不急,總會有蠢貨撞槍口上的。今夜最重要的,還是不能使軍營因一些爭鬥引發大的內訌。」
「那該如何?」賈璣猶如一隻單純的兔子,主動將自己送上了門兒。
何咸嘿嘿一笑,拍了拍賈璣的肩膀道:「只有勞煩璣弟費心了,今夜你帶上都尉的部曲巡營,就為震懾那些心懷不軌之徒!」
「不行!」賈璣當時就彪了,委屈大叫道:「你吃完飯就走了,我還要謄寫修改一遍你倆的記錄。明日還要陪你點兵,你到底要不要我睡覺了?」
話剛說完,賈璣便看到了賈詡和何咸那兩張冷硬的臉龐。一時間,他自己就先服了軟:「要不,請許司馬和吳司馬前來,幫我分擔一下?」
「他倆不合適。」何咸當即就拒絕了,不是他狠心,實在這事兒只有賈璣合適:「他倆是我的部下,前去巡查涼州營更容易惹出事端。只有你,身為都尉親子,誰人都要給你幾分面子。同時,你又是涼州人,還與我相善,兩派士卒都認可。最重要的是,你飽讀詩書,勸解開導方面也有能力。」
賈璣還是十萬個不願意,可一聽何咸說自己如此重要,心頭不免又升起幾分自得。
最後,還是賈詡一錘定音道:「今晚璣兒你去巡營,年輕人吃點苦、熬點夜算什麼?至於明日,你就不用陪悉文點兵了。」
賈璣滿臉挫敗,那股幽怨簡直濃得化不開:「父親,你跟孩兒說實話,我究竟是不是你親生兒子?孩兒怎麼覺得,何兄才是您的骨肉?」
「老夫打死你這不孝的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