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快回來......
樊噲的笑聲,充滿縱意狂放的恣囂。那種殺人如麻又兇悍無比的形象,令在場之人除了驚愕之外,還是驚愕。
尤其帳中的吳匡,更是除何咸之外最近距離目睹這一幕慘案的人。他獃獃望著地上張璋的無頭屍首和一分為二慘死的伍宕,整個人完全進入了一種呆若木雞的狀態,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反應。
然而,他沒反應過來,樊噲卻反應過來了。
陡然又如猛虎回頭般望見身後的吳匡,樊噲不由好似想起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獰笑道:「嘿嘿,這裡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說罷這句,樊噲陡然如猛虎撲食般躍到了吳匡面前,手中那鋒利的斬骨刀如泰山壓頂般向吳匡劈去,口中還大聲喝道:「雜魚,去死吧!」
「樊哥,這個不可以殺!」何咸驚呆了。反應過來后,他立刻身子前傾,嘴巴大張,伸手向前,做出了爾康呼喊紫薇一樣的姿勢,口中驚叫不停。
而面對樊噲這等猛士的凶戾一擊,已經被嚇傻掉了的吳匡,只能哇哇大叫看著那染血的斬骨刀,狠狠劈向自己的頭頂。
這一幕大戲到了這裡,已經完全脫離了劇本,混亂荒唐到了極點。何咸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劇中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
幸好,就當那大刀距離吳匡頭皮還有一寸的距離時,忽然停止了下來。可憐的吳匡,望著近在咫尺的樊噲,只愣愣地翻了翻兩下眼皮,然後十分光棍地被嚇暈了過去……
「我也沒想殺他,只不過沒想到他如此不經嚇而已。」樊噲此時心情好像平復了很多,寬厚的嘴唇歡快翻動著,似乎覺得自己還很有幽默感。
可誰會認為剛才那一幕是個玩笑啊!
真的,何咸已經驚呆了。
不,確切來說,何咸這會兒已完全傻掉了。他愣愣看著如精神病一樣的樊噲,大腦都死機了:不對啊,這不對啊,歷史上的鴻門宴,不該是這樣啊……
歷史上的鴻門宴,不是樊噲猛男眉頭都不皺,跟貝爺一樣就把那塊豬彘肩生吃了嗎?
然後,然後就是霸王項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又極為欣賞樊噲,吩咐人又賞賜樊噲一壇酒嗎?
再之後,不是樊噲猛男又灌了一壇酒,酒沖胸脯,仿若惡浪當前,終於忍不住向項羽訓話了嗎?
他不是氣壯如山、聲勢如雷,將霸王項羽訓得如孫子一樣嗎?
然後不是項羽見樊噲那般英勇過人,理直氣壯,便偃旗息鼓不再做作了嗎?
按照這樣的流程,此時的樊噲猛男不是也應該吃完生豬彘肩、再喝完一壇酒,然後將張璋和伍宕罵得狗血淋頭。使得張璋伍宕知曉自己佔據道義高點,又得董卓寵信。然後他倆信誓旦旦保證會洗心革面,以後非但不搶奪自己的兵權,還會看在自己便宜老爹的面子上幫襯著自己,同仇敵愾對付那些涼州兵嗎?
如此這般,不才是漢末三國時代版的「鴻門宴」嗎?
怎麼到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樊噲猛男,你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悲憤的何咸,越想越氣憤,忍不住便將自己的所思所想向樊噲吼了過去。可靜靜聽完何咸大叫的樊噲,忽然一個回頭,對何咸又露出了那抹怪異的笑:「小子,你為何會如此天真?」
何咸先是一驚,但篤信樊噲不會殺自己后,才鎮定開口道:「系統推薦你過來,不就是因為你在歷史上有過這樣的壯舉嗎?」
樊噲嘴角不屑一撇,俯身將染血的那塊豬彘肩舉到了何咸面前,無不鄙夷地說道:「這玩意兒,你願意吃嗎?」
何咸搖搖頭,還是一臉無知的白痴模樣。
樊噲陡然就怒了,一把將那那塊豬彘肩摔在了地上:「你都不願吃,憑啥以為我就喜歡吃?你知不知道,鴻門宴上吃完那塊豬彘肩,我回營後足足吐了三天!」
何咸再度驚呆了,一臉呆若木雞:啥?樊噲猛男原來不是天賦異稟,他原來不喜歡吃生豬彘肩的?
「廢話,我又不是茹毛飲血的野人,當然不喜歡吃生豬彘肩!只不過那時生死當前,沛公眼見便有刀斧加身的危險,我哪裡還顧得上豬彘肩是生的還是熟的?」
樊噲猛男都開始咆哮了,可何咸不知為何,卻感覺從樊噲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委屈:給人當馬仔,實在不容易啊……原來歷史,根本不是我們想當然的歷史。
可就在何咸對樊噲深表同情的時候,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拿眼怪異地盯著樊噲問道:「那歷史上,你怎麼不一刀砍了項羽?」
「我當然想。」
樊噲脫口而出,可隨後他那猛惡的面容上,卻罕見地閃過一絲臉紅,粗猛的聲調也突然小了許多:「可我覺得,我根本不是項羽的對手。那一次,我的確是帶著拚命的心要與項羽一戰。可剛一入帳,項羽便陡然起身按劍,氣勢如龍,雖然相距足有二十步,可他那周身犀利的殺氣卻刺得我肌膚都一陣生疼。」
樊噲悠悠抬頭,目光深邃散漫,好似一下又回到了那楚漢相爭時金戈鐵馬的時候:「後來戰場上幾番交鋒,我才知道我果然不是項羽的對手。那個以一己之勇,在鉅鹿將秦軍六十萬悍卒殺得大敗的霸王,的確不是浪得虛名。倘若鴻門宴上,我貿然對他出手,恐怕非但難以解救沛公,更可能身死當場……」
聽著這位漢初猛士的追憶,何咸一時也不由感慨良多:兩千多年後的人,都以為樊噲乃一員猛將,有勇無謀。可事實上,亂世大浪淘沙,哪有後人認為地那麼簡單?樊噲假如真傻得跟二杆子一樣,怎麼可能成為前漢大將軍,又怎麼可能名留千古?
怪不得,此時樊噲斬了張璋伍宕,才會縱聲狂笑,說他早就想這麼幹了。想必當時的他,也是幾番想著乾脆便與項羽拼個你死我活算了。可為了劉邦的大業,他只能一方面忍著驚懼的膽寒,一方面又要強撐著氣勢與項羽鬥智斗勇。
由此看來,樊噲非但是被歷史低估的一個人,也是一位令人敬佩的猛士。
這一瞬,何咸甚至都想著自己是不是等攢夠足夠聲望點后,將這位猛士也永久召喚過來。如此一來,曹老闆那裡有虎痴而來,自己這裡有無名和樊噲,也是黃金頂配。
可就在何咸對樊噲的印象大幅度轉好的時候,樊噲卻環顧了一周,有些百無聊賴的感覺:「事情已經辦完了,那我便回去了。下次再有這等好事兒,記得再喚我。」
說罷這句,樊噲轉身便走向了大帳的屏風之後,緊接著何咸便清晰聽到一聲利刃割開布帳的聲音。隨即大帳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最後很快一切又消匿於無形。
『果然不愧是殺豬屠狗的仗義之人,連性子都這麼急躁,說走就走。』獃獃望著那鑲嵌著巨大銅鏡的屏風,何咸不由對樊噲升起了幾分敬佩之情,忍不住嘴角一挑道:「不過,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然而,剛說完這句話后,何咸忽然便後悔了。他陡然轉身對著巨大的銅鏡呼喊起來,又一次做出了爾康呼喚紫薇的動作,甚至他感覺那一刻他鼻孔都大了一圈:「樊哥,你回來,快回來,你這樣做人不厚道啊!」
因為這個時候,何咸已看到帳外那些七倒八歪的士卒,已如蘇醒的喪屍般一個個站了起來。他們雙眼兇狠而陰鷙,齊刷刷地望著何咸便如望著一隻獵物。在他們身後,幾十名弓箭手更已拉緊了弓弦……
適才,樊噲還在帳的時候,他們忌憚樊噲的勇武還不敢有所動作。可現在樊噲一離去,他們看到主將慘死,一個個便開始躍躍欲試起來。
而這一刻,何咸幾乎欲哭無淚,滿腦子只回蕩著前世的一首歌:樊噲,你快回來,我一個人承受不來。你快回來,別讓我的心空如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