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我放下了
王雲子的家離徐瀟家很近,只有兩條路之隔。徐瀟雖然受傷頗重卻不願耽擱,強撐著身體去王雲子家中看看。
「咳咳!夢清阿姨還真是一點兒都沒留情啊。」
徐瀟舌頂上顎,運氣打通胸腹鬱結。中醫上講「不通則痛」,身體受傷後會有疼痛感實則是因為氣血不通所致,打通了氣血,傷痛自然而然便會好轉。
「你還是老實呆著吧,我好得很。」
徐瀟聽聞聲音猛然回頭,只見消失許久的王雲子正蹲在牆頭,嘴角帶笑的看著他。
王雲子一襲灰衣,雙手抄在寬大的袖口裡,嘴角笑意配上寬鬆的裝束顯得很是慵懶。雖然收拾的乾淨,但在他臉上不難察覺到一絲疲憊。
「你何時來的?」
徐瀟見是王雲子,又驚又喜。但這一開口,嘴中的真氣泄出,傷口又是一痛
「我也是剛回來,不早不晚,剛好看到一場好戲。」
王雲子跳下牆頭,掏出一枚藥丸,彈向徐瀟。
「張嘴。」
徐瀟張嘴吞下,走到屋中,在床上盤膝調養。
近兩個月沒有回過家,徐瀟的屋中落滿了灰塵,不時可見不知名的小蟲大搖大擺地從屋中爬過,被王雲子一腳踢開。徐瀟現在顧不得屋中髒亂,內力在經脈中運轉,催動藥力,一心調養內傷。
「江南有美景,蚊蟲亦更多!這才多長時間不回家,家裡蛇蟲都成災了。」
王雲子提著一條四腳蛇扔出了門去,隨後抓過牆角的掃帚,在屋中大掃除起來。很快塵土散去,房舍明亮。
徐瀟受傷頗重,這一調養就到了黃昏時分。這時村中人家已經升起了裊裊炊煙,徐瀟在飢餓中收龍歸海,收回心神。
「醒了啊,感覺如何。」
王雲子適時遞來一碗涼水。
「好多了。」
徐瀟接過後道了聲謝,仰頭飲盡。涼水冰涼可口,剛好解渴。
「吃點什麼?」
「隨便吃點吧。」
徐瀟下床穿鞋,走到壁櫃後面抱出了一壇酒,又從櫃旁拿出一袋花生,扔到王雲子面前。自己則坐在床上,和王雲子對面而坐。
「有沒有瓜子。」
王雲子解開麻袋看了一眼。
「還剩一些,在壁櫃二層東數第二格。」
徐瀟打開酒罈放在身旁,抓出一把花生,手指搓攆,將花生仁扔進嘴裡,花生殼丟在隨意地上。
花生放的時間有點長,受潮之後萎縮變皺,難以嚼動。
「你這瓜子放的時間也有點長啊。」
王雲子吐出瓜子皮,摳著被黏住的牙抱怨道。
「不願意吃就放回去。」
徐瀟白了他一眼,自顧自的剝著花生。
「吃,當然吃。讓我嘗嘗你藏得這好酒。」
王雲子抱過酒罈聞了一下,沒有聞到酒香倒是聞到了一股酸味。疑惑的看了徐瀟一眼,仰頭喝了一口,這一口酸的他差點把酒罈扔出去。這哪是酒啊,分明就是醋!牙差點沒被酸掉了,整個胸腔都像是吃了一口煤炭似的火辣辣的燙。
王雲子一把將酒罈塞給徐瀟,衝到水缸邊舀起一瓢水「咕咚咕咚」往下灌。一瓢水過後發現胸腔還燒得厲害,又接連三四瓢才稍稍好了些。
王雲子扔掉水瓢坐回去,安安靜靜的吃著瓜子不再言語。
「你不要誤會,這是我自己釀的。這麼長時間沒回來,沒想到都變成醋了。」
徐瀟聳了聳肩,將酒罈再次封好,放在了腳邊。
「都變成醋了你還留著它作甚。」
王雲子撇著嘴,恨恨地看著這個已經變成醋罈的酒罈。
「留著當醋用吧,就是味道還不夠。」
徐瀟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和我們分開后你去了哪裡。」
「去了沿途各處『百草堂』分舵,查了些關於阿靈的事情。」
王雲子低頭磕著瓜子,語氣聽上去輕鬆隨意,似乎在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有線索。」
「有,但不多。」
「說來聽聽。」
「只知道他們是大藤人,所屬為何門派沒有記載,具體的恐怕要到大藤才能查到。他們來大魏應該是路過,他們此行真正的目的在大凌。」
王雲子掏出一物遞給徐瀟。
「目的在此。」
徐瀟接過觀瞧,那是一張藍色請帖,就在不久前他還見過這張請帖。
「『陌同門』?」
徐瀟皺起了眉頭。
「不錯,就是『陌同門』。原本我還沒將它當回事,這次沿路查探下來,我發現『百草堂』中有不少弟子都收到了類似的請帖,但問他們詳情他們又緘口不言。我覺的,這裡面一定有古怪。就連大藤中都有人收到邀請,那麼恐怕真的如資料中所說,各國武林都會湊到薊州去開這什麼武林大會。」
王雲子收回請帖,面色嚴肅。
「看來,這武林大會有必要走一遭了。」
「嗯……」
徐瀟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他原本以為所謂的武林同道不過是大魏的武林人士,為了防止大魏朝廷察覺才選在薊州開武林大會。但照現在來看,恐怕五國的大部分武林人士都會湊到薊州,那將會是多大的人口數目,他們是怎麼在大凌皇帝眼皮底下開展的武林大會?忽然,一個讓他自己都驚訝的念頭浮現在腦海里。
「莫非大凌朝廷和『陌同門』也有瓜葛?」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旋轉,徐瀟越想越覺得正確。『陌同門』背後有大勢力支撐,有誰的勢力比朝廷還要大?
「我倒要看看,這武林大會的水有多深!」
徐瀟下定決心,他倒要看看,武林大會商討的是什麼事,竟然需要將五國的武林同道都彙集在一起。
「好我和你一起去。」
王雲子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眼神不由得一暗。
「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你要有心理準備。」
徐瀟心中緊,不祥的預感在心頭升起。
「這次回來我也打聽到,長公主的婚期定下來了。」
徐瀟愣住了,忽然覺得喉嚨好像被一團棉花塞住了,一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憋在心裡堵得難受。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抓住,想要甩開卻不能夠,想要大喊些什麼,又想要大哭出聲。
「什麼時候。」
徐瀟顫抖著嘴唇終於從喉嚨中擠出這四個字。這四個字彷彿抽空了他身上全部的力氣,一時間再做不出任何動作,好像一句話過後他就僵死在了那裡,只有喉嚨中壓抑著什麼似的聲響證明他還活著。
「八月十五中秋節,公主出閣。」
在聽到這話后,徐瀟反到恢復了正常。本就是定局,再去糾結也無甚用處,不如放平心態,平靜面對。
「你沒事了?」
王雲子歪頭看向徐瀟,滿眼的驚訝。
「你就不能盼人點兒好!」
徐瀟橫了他一眼,順手拿起腳邊的酒罈喝了一口。下一刻,徐瀟直接把酒罈扔出了窗外,摔了個稀碎。
「哈哈哈,還說你沒事!」
王雲子捧腹大笑,徐瀟嘆了口氣,任憑酸澀的味道在自己五臟六腑中回蕩,讓它表達自己的心意。
「老徐,你真的放得下嗎?」
王雲子收斂了笑容,表情略顯傷感。他這句話在問徐瀟,也在問自己。
他現在這副樣子看上去雲淡風輕,實則無時無刻不忍受著內心的煎熬。阿靈走後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來后就發瘋了一樣去各地「百草堂」分舵尋找阿靈的信息。那段時間他滿腦子都是阿靈的音容笑貌,找線索找得昏天黑地。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讓他找到了武林大會這條重要線索。
王雲子本想徑直去大凌等待,可又想到不能讓徐瀟擔憂,這才急忙回返江南。回來的一路上王雲子一直在自問,自己去見阿靈真的對嗎?阿靈對大魏人的誤會太深,哪怕自己去找她,她能接受自己嗎?
長時間的思考過後,自卑掩蓋過了衝動,王雲子決定放下這段感情,將它隨著歲月永遠的埋在那個不知名的角落。就像徐瀟和顧鳴煙一樣,他們註定沒有結果。沒有結果的話,放棄就好了。
在意識上王雲子這樣催眠者自己,但夜深人靜的時候,王雲子還是會忍不住想起那個叫阿靈的女孩兒,那個僅僅相處了半個時辰不到卻讓他一念動情的女孩兒。王雲子在思念與理智之間徘徊,忍受著內心的煎熬。今日他本不想與徐瀟提起武林大會之事,可鬼使神差的王雲子拿出了那張請帖。
接下來,徐瀟理所當然的對武林大會產生興趣,他也理所當然的決定和徐瀟一起前去。冥冥中自有天意,王雲子無意間又向阿靈的方向靠近。
「她莫不是我的桃花劫?怎麼甩都甩不掉!」
王雲子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巴掌,自己那晚為什麼要呆在馬棚里!如果沒在馬棚里就不會打掉阿靈的面具,沒有打掉阿靈的面具就不會與她有交集,沒有交集他就不會活在痛苦中。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他再也不能是那個心無牽挂的王雲子了。
「我?我放下了,你放得下嗎?」
「呵,我也放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