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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最堅韌又愚蠢的人

  連商人都能了解到的消息,就已經算得上是公開的了。


  在江淺夏得知自己估計還得跟著大軍,縱貫東西的跨越近千里的距離去給京西軍送物資時,她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少小離家老大回,古時出遊在外,長途跋涉真的是以年來為單位計算的,根本沒有常回家看看的條件。


  在後世一天都嫌長的路程,江淺夏跟著大軍,整整走了一個半月,詩一般的從秋,又走到了冬。


  水草豐滿,被譽為塞上江南的甘州,此時也荒蕪的要命。


  沒有漢家百姓耕種馴服的土地,自然的遵從一歲一枯榮。


  牧草早被忙著給牛羊貼秋膘的牧民們給瓜分乾淨了,連乾草都全割回部族中存著,想多讓幾頭牛羊能平安渡過隆冬。


  驕傲的大乾將士是不屑為難純粹的牧民的,畢竟來年開春了,大乾也想多收幾張不錯的皮子和製作強弩弓弦的牛筋。


  自靠近甘州的地界開始,江淺夏就失去了做馬車偷懶的興緻。


  草原上剛落下今年的第一場雪,鵝毛大雪讓江淺夏這個南方人咒罵不已。


  這不是安全的後世,可以傻樂著玩雪,原始的草原上,枯水期把濕地變成了糊糊狀的泥沼。


  再蓋上一層雪,這就是最好的黃泉路。


  「車輪又陷進去了,木板呢!來兩個人!」


  木然的看著一架滿載貨物的馬車車輪陷入泥沼中,一個兵卒興高采烈的從車上翻出來一塊木板插進車輪前,另外的人找了石頭墊著,用木棍從後面壓著石頭撬。


  齊聲喊兩嗓子口號,平常十多號人都不一定能拉出來的馬車,就這麼輕輕鬆鬆的從陷阱中跳了出來。


  這是江淺夏乘坐的馬車陷進去時,教給兵卒們的辦法,簡單的槓桿原理罷了。


  在兵卒手裡,愣是變成了炫耀力量的新玩法,關中的漢子們都很喜歡這種「力能扛鼎」的時刻。


  不過發明了這種玩法的江淺夏,從那之後就很少坐馬車趕路了,她情願側著坐在溫順的母馬背上,把屁股顛成四瓣,也不想再體驗那種馬車突然天翻地覆,脖子差點兒就被扭斷了的驚魂事兒。


  懷裡揣著個熱水袋似的湯婆子,江淺夏身穿萬寶閣給準備的貂皮大衣,頭戴一頂自己設計的,能把頭整個包住,只露出兩隻眼睛的皮帽子,腳上踩著加絨的鹿皮小靴。


  遠遠看去,就像一個糯米糰子成精了。


  就這,江淺夏還感覺冷風一股一股的往骨頭縫裡吹,被帽子擋住的濕熱呼吸,水汽上浮,再被冷風一吹,就成了掛在她眼睫毛上的冰串子。


  難以忍受的嚴寒,讓江淺夏徹底拋棄了女人的矜持,每天一到安營紮寨,就躥進古黎懷裡,說什麼都不出來,連飯都不做了。


  好在江淺夏把從萬寶閣定的大批花椒貢獻了出來,將士們晚上燉一鍋羊肉湯,往碗里丟兩粒花椒,吃起來去腥提香不說,嚼了咽下,嘴是受罪了點兒,但也能去去濕氣。


  就這麼一點小小的優待,兵卒們就很光棍的無視了徹骨的嚴寒和崎嶇的道路,關中男兒的洒脫與豪邁,讓瑟瑟發抖的江淺夏忍不住又羨慕又嫉妒。


  千難萬難,總算熬到甘州時,一座破破爛爛的土城,出現在江淺夏眼前。


  瞪大了眼睛,江淺夏覺得自己肯定是被凍傻了,她竟然看見城牆上,站著幾個穿著薄棉襖的兵卒……他們怎麼還沒被凍死?

  「京西赤水軍的弟兄們,咱們玄甲軍為各位送輜重來了!」


  一名校尉策馬上前吼了一嗓子,上面已經快成冰雕的兵卒,才用僵硬如木頭的動作,虛弱的轉身,沖裡面彙報。


  不過片刻,簡陋的城門被打開,一位大冷天還敢穿著鐵甲的將軍迎了出來,雖然被凍的渾身直哆嗦,但卻暢笑著和跳下馬的古黎結實的抱在一起。


  大乾的將門是一體的,雖然有關利益的小矛盾少不了,但在這種時候,他們就是能把命交給對方的兄弟!

  古黎摘下身上的大氅,反手批在冰凍將軍身上,他樂呵呵的裹了裹,才笑道:「沒風往鎧甲縫裡鑽,果然舒服多了。」


  「呵呵,其他守城的物資,余家兄弟已經護送過去了。我麾下的玄甲軍,這段時日就暫時和你的赤水軍駐紮在一起,居中策應。」


  赤水城的駐守大將廖鵬,暢笑一聲,嘴裡說著人多擠著暖和,就領著將領們進城。


  玄甲軍的十萬大軍是沒法全塞進這座崗哨似的小城的,更別說比人還多的牲口,無論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圍著赤水城找個背風的地方,貼著牆根安營紮寨。


  江淺夏當然是有資格進城的那一批,在陰冷透風的「城主府」上住了兩天,等發現城外的大雪已經埋過人的膝蓋后,她喜極而泣的跑出城,堅持要住在外邊兒。


  「別鬧,知道你冷,晚上我多在屋裡放幾個火盆好不好?今年雪厚,宋傅文已經來報,軍中很多將士都有一定程度的凍傷,連火氣旺的男人都扛不住,你出去住一晚上,不怕被凍成冰?」


  古黎環著已經被凍傻了的小廚娘,就算自己的體重都壓在她包的圓滾滾的身上了,還是被她堅定的拖著,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揮手擦去臉上的碎冰渣子,江淺夏喘著粗氣,眼冒綠光的道:「我不行了,再跟你們這些傻子在城裡凍下去,不是被碳氣弄的中毒,就是乾脆的凍死。」


  愣了一下,古黎連忙繞到她身前,欣喜道:「難道你有辦法?」


  蠻橫的把古黎扒拉到一邊,江淺夏邊走邊惡毒的嘲諷:「為了活命,來頭豬都能想出辦法。」


  「我算是明白了,你們為啥看見赤水軍那些因為凍傷被切了指頭、割了鼻子耳朵的兵卒一點都不悲憤,因為你們和他們一樣,都已經習慣了當兵就得過苦日子,不苦不傷都不算大乾的好兒郎。」


  指著古黎和以為怠慢了客人匆匆趕來的廖鵬的鼻子,江淺夏一點臉面都沒給的呵斥道:「我呸!你們就是一群腦子撞豬身上的蠢貨!在草原上都能被凍死,冰原上的蠻子知道了,估計得笑話死!」


  知道自家小廚娘罵的越狠底氣就越足的情況,古黎笑眯眯的認罵,還體貼的把走路都嫌累贅的小廚娘抱起來,帶著她往城外走,順便給她節省點力氣,讓她能罵的省力一點兒。


  從沒被女人指著鼻子罵過的廖鵬,氣的恨不得把這不知好歹的女人活劈了,但沒一會兒他就覺察出不對勁了。


  歷來彪悍的玄甲軍兵卒,怎麼會任由一個女人指著自家主將的鼻子臭罵,還露出一副期待又歡欣的模樣來?


  難道,這個嘴巴惡毒的女人,真的能想出禦寒的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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