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更深的自閉
午後的陽光清淺溫和，讓粉唇上那一滴淚水亮的猶如水晶，在光束中，又一滴再次滴落在同樣的位置。
坐落在病床上的君時笙，眸光中帶著寵溺和溫暖。陽光灑在他面頰上，深邃如墨的瞳孔此刻藍上去猶如寶石一般耀眼。濕潤的光點，為他們即將到來的分離拉開了一個起點。
落在她臉頰的手掌十分輕柔，不會打擾到睡夢中的唐筱可分毫。帶著薄繭的指腹，流連忘返的觸碰著她的肌膚。
滑嫩的質感，徹底打破君時笙平靜的心湖，泛起漣漪片片。
君時笙凝望半晌，終究只能閉眼。
染著水光的卷翹睫毛，濃密而纖長，在陽光下顯得傷感動人。緋色薄唇，似乎也因為感受到他的悲傷變得蒼白了些許，看上去有種別樣的心痛。
那雙染著濃濃情意的瞳孔里，帶著戀戀不捨。
守護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再次重逢，卻沒想到終究還是要分離。可即便如此，君時笙也不後悔，至少他生命中黑暗的世界，曾經有人進來過。
他唯一後悔的，是不應該把小可拉進來的太深，以至於要小可去獨自承受那些痛苦。
早知道，就應該遠遠地守護著。
「對不起。」
君時笙傾身上前，看著唐筱可的臉。
「別怕，我會陪你一起痛。」
他知道，唐筱可知道后一定會很痛，但是他的痛不會比她少。看著希望在自己面前毀滅，那才是最痛苦的。
而他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小可再次陷入崩潰。
等這件事情結束以後，他就只會在遠處靜靜看著她，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他不想讓她見到自己的時候，只剩下難受。
疼惜的吻，落在她的額頭。
然後是閉著的雙眼，他不會忘記，那雙眼睛包含著的靈動。
挺翹的鼻尖，最後是軟軟的紅唇。
他輕閉著眼，薄唇落在紅唇之上。
沒有過多深入，只是停留在紅唇表面，隨後一點點，再一點點疼惜的吻著，好似在描繪她的唇形。
替她攏好被子，君時笙起身離開。
雷諾和封冥守在門外，另外安插了人手守候在周圍。
雷諾看著病房門口，他已經讓所有人封口，關於唐醫生懷孕的事情沒有被醫院傳開。
他想，如果三少和唐醫生在仁安醫院的事情被傳出去，三少倒無關緊要，但是唐醫生必定會陷入輿論當中。
這個結果，三少一定不願見到。
封冥恭恭敬敬站著，看了眼雷諾，聽到裡面還沒有動靜，對著雷諾挑眉。
「你說，三少為什麼要這麼做？」
唐醫生懷孕，三少應該是最高興的人，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三少要讓他們給唐醫生找好流產的醫生。
難道，三少不想要這個孩子？
「三少做事，自然有三少的道理。」
雷諾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三少從來不會做沒有緣由的事情。三少為什麼不想要這個孩子，肯定當中有著莫大的隱情。三少愛唐醫生愛到了骨子裡，如果沒有非要流產的緣故，三少絕對不會這麼做。
畢竟，當三少做出選擇的這一刻就該明白，這會讓他和唐醫生之間多一道傷痕。
雷諾嘆了口氣，鄙了眼封冥。
「我只知道，三少是那種寧願自己承受一切，也不願意傷害唐醫生一絲一毫的人。」
「這倒是。」
封冥雖然不比雷諾那樣了解君時笙，但是對於雷諾的這個觀點完全是贊同的。三少對唐醫生的好，他們都是看在眼裡的。
病房門被打開，君時笙冷著臉走出來。
雷諾和封冥感受到這股熟悉的清冷，紛紛一臉震驚。
最初的三少，又回來了。
同時這也就意味著，之前為了治癒付出的所有努力全部都白費。
想到此，雷諾和封冥紛紛低頭。
三少只不過出去了一會兒，這段時間內，到底發生了什麼，能夠讓三少有這麼大的變化。
「交代的事情做好了嗎？」
冷冷的聲音，猶如來自煉獄深處，除了冷，就只剩下逼人的寒氣。
方才還柔情滿載的瞳孔，此刻冰冷一片，完全成了一潭死水，毫無半分漣漪可言。
「已經讓喬院長找了幾個信得過的老醫生，現在正在院長室等著三少過去。」
雷諾如實回答，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三少變回了最初的模樣，但是也不敢多言半句。只是心裡感到可惜，那個會笑會愛人的三少，就這麼消失了嗎？
君時笙聽著，一點表情也看不出來，就連回答，也覺得是浪費口水。
雷諾見狀，只能上前一步，領著君時笙向院長室而去。
突然，背後再次響起君時笙冷入骨髓的聲音。
「讓廖醫生不用再來君家大宅。」
淡淡的音調，完全沒有任何情感。
正如死海的水，連圈圈漣漪都懶得再遊動，徒剩下平靜和空洞。
「是。」
雷諾態度越發恭敬，他能感覺到，現在的三少，比當初更為封閉。
封冥跟在左右，看得眼裡全是不忍，跟著三少這麼多年，他和雷諾無疑是最為熟悉三少的的。
君時笙抿唇，眼神幽暗，那團深墨色，深不見底。在看見窗外的陽光時微頓，隨即又好似什麼都沒有看見一般走開。
他的世界，以後不會再看到光亮了。
邁開的長腿，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荊棘密布的小道上，即便渾身鮮血淋漓，他也絲毫不在意。因為，這才是君時笙最為熟悉的，屬於他一個人的世界。
封冥聽君時笙提到廖醫生，不由的開口詢問。
「三少，為什麼不讓廖醫生再踏進君家大宅？」
雷諾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乖乖閉嘴，現在的三少，已經不是之前還能夠和他們說笑的三少了。
封冥也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已經習慣了慢慢被治癒的三少，所以剛才言行間也帶著放鬆。
「封冥知錯。」
誰知，君時笙卻是冷冷瞥他一眼，卻沒有吝嗇給他答案。
「不盡責！」
廖醫生雖然在君家大宅照顧他多年，但是卻更加聽君老爺子的話。自閉症有遺傳性的事情，他必然是知道的。可是他卻沒有及時告訴自己，以至於讓事態發展到了這種地步。
廖醫生是真的忘記了，還是不想告訴自己？
很明顯，他屬於後者。
明明知道卻選擇什麼都不說，看著他和小可繼續發展下去。當然，這其中也免不了有老爺子的成分，他不能怪罪老爺子，卻能怪罪廖醫生。
不是因為廖醫生沒有趕到現場為自己想媒體辯解，而是因為廖醫生沒有事先告訴他這個因素。
是他，讓小可的人生要經歷這樣的痛苦。
如果當初廖醫生回來的時候就跟自己說明，他怎麼可能讓小可有懷孕的機會？如果當初他就知道這些，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把小可推開。
若是可以，他寧願自己根本沒有出現在小可面前。
喬院長接到雷諾的吩咐時嚇了一大跳，不過還是找來了幾個比較老資格的醫生，但是卻沒有告訴他們為什麼要找他們過來。
喬素神態怡然的坐在一邊，終於，君時笙要出手了嗎？
她很期待，期待君時笙親手斬斷和唐筱可之間的一切。
門被打開，君時笙出現在眾人面前，冷冽的氣息傳遍在場，讓所有人如坐針毯。這樣的驚變，著實讓喬素一愣。
真的，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嗎？
因為唐筱可，所有的一切再次被打回了原形？
「三少。」
喬院長看了眼，率先起身，帶領著所有人對君時笙齊齊鞠躬。
君時笙掃了眼所有人，隨後在辦公桌對面坐下，強大的氣場讓所有人畏懼。請來的幾個醫生全部額角冒冷汗，頭一次被一個人的氣場嚇成這幅德行。
雷諾和封冥一左一右站在君時笙身後，看了眼在場的人一眼。
果然啊，三少還是捨不得唐醫生出現一點問題。就連流產這種事情，都要整個醫院外科手術最好的人來做。
「你來。」
君時笙看著喬院長開口，輪到資格，喬林無疑是整個醫院最有資格的。既然是院長，那他的手術技術一定是整個醫院最好的。
喬林有些受寵若驚，不過也欣然接受。
「好的。」
喬素麵色如常站在喬院長旁邊，按耐住心裡的雀躍，沒有絲毫對君時笙的害怕。她現在，只想要學著接近君時笙。
「我父親是整個醫院手術最出色的，三少真有眼光。」
君時笙聞言，冷冷掃了眼喬素，並無任何情緒。
「我來！」
清貴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眾人的目光也跟著看了過去。
幾個醫生眸光含著深意，莫非，喬亦然這是要跟喬院長開杠？
出現在門口的，正是一身白大褂的喬亦然。他眸光清雋如水，抬步走到君時笙面前兩米遠處停下，對上那雙死寂的眸子。
他了解自閉症，所以也很清楚現在君時笙的情況。他如今，已經陷入了更深的自閉當中。
君時笙抬眸，同樣對上喬亦然的視線。
那種徹骨的寒意，就連喬亦然，也忍不住愣了一下。一個人，該是陷入了怎樣絕望的境地，才會造就這樣一雙死寂而無神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