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寒與我 (蝶兒篇)
“……枉吐情絲織恨繭,傷心難認舊釵環,葬花詞,化作灰飛散,獨有盟心句,此際尚呢喃……”台上人哀聲切切,台下人如癡似醉。
“賈寶玉”確是名不虛傳,但這些人都錯了,居然隻懂讚賞宋星寒演的癡情書生。事實上,她最愛演的卻是那舞刀弄槍,英姿颯颯的小武。
那一年,她十八歲,來到我們這小小的落鄉班當小武。
那時候的戲班沒有劇本,隻有開戲師爺寫的“提綱戲”,寫上很簡單的劇情人物道具布景及鑼鼓
點,讓各大小主角配角臨場發揮。
她很用功,不單是自己的對白做手,就連一整個戲班的“提綱簿”及各個角色的對白說詞,她都
背得滾瓜爛熟。從早到晚,不是在跳大架,就是在吊嗓子。
我每天也為她準備一個蘋果,一方手帕。
星寒不計較,肯吃虧,別人讓她背包袱、搬箱子、修理小首飾什麽的,她都沒說半句不,每天吃
啞巴虧吃得不亦樂乎。
我要讓別人知道,她身邊有我,沒有人可以混水摸魚。
——
可以欺負她的,隻有我一個。
那夜,我騙她說有鬼,讓她住在我的房間裏。第二天,她便順理成章成了”我的星寒”。
我要她往東,她絕不往西。別人再要欺負她,連門兒也沒有。
我們一起練功,一起吃飯,一起演出,一起睡覺,幾乎是無時無刻地廝守在一起。
當然也有看不過眼,輕嘲揶揄的人,我們都不去理會。
現在想起來,這段日子,竟是我這生人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散班後,星寒回廣洲,我回海防。
我重遇了在獅山認識的關誌剛,他是豪門貴子,不惜人力物力,扶植我成矚目新星,更為我把星寒從廣州聘來,當我的拍檔。
我和星寒在台上做著生旦對手戲,當她情深款款,牽著我的手山盟海誓時,我也不禁被弄迷糊
了,彷彷佛佛間,眼前人竟成了我生死相許的愛侶。
觀眾掌聲雷動著。
但在台下,我們卻明顯的生份了。
後來,星寒不理我的反對,執意要回廣州發展。
我傷心得要死,誌剛卻在這時候向我求婚了。
誌剛絕對是個好歸宿,我知道自己不應錯過。
但我心裏住的是誰,我很清楚。
我咬著牙答應了他,卻讓他給我一年的時間,我有未完的心願。
我隻身去廣州找星寒。
經過不斷的奮鬥,我終於憑著自己的實力,成為星寒的正印。
台上台下,我們形影不離,成了多少人羨慕和嫉妒的對象。
我和她的緣份,卻已走到盡頭。
我跟星寒提分手,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星寒已哭不出眼淚來。
我回到海防,馬上和誌剛成婚。
聽說,星寒離了廣州,到澳門發展。
我和以前戲班的人事都斷絕了,一門心思都放在關家,侍奉翁姑,相夫教子。我為誌剛生了三兒
二女。
每隔兩年,我會去偷看星寒的演出,故意坐到遠遠的後座去。
“……相見亦難,抱恨漫漫,情未了,嗟瘦骨漸覺姍姍,悲隔斷,咫尺與霧間……”
小女兒搖搖我的手臂:“媽媽,散場了,我們回去吧!”
我依依地回頭看看那舞台,隨著女兒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