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岫 - (1)

  羿若夕為杭州手屈一指的花魁,豔名四播,多少公子哥兒不惜傾家求見,總是不得其門而入。聽說她不愛財,隻慕才,總是擺下啞謎陣讓人傷腦筋,這到底是高雅脫俗,還是巧施妙計自抬身價?

  這天,正是題閑閣每三月一次的“花月佳期” 。


  偌大的花廳內,不見倚紅偎綠,不見猜拳鬧酒,隻見近百名尋芳客全都乖乖端在椅子上,臉上全是企盼和焦慮。


  正橫梁上垂下了一幅十尺來長的錦緞,上麵寫了鬥大的二字“蟲二”。


  “各位公子,誰人可以猜出錦緞上兩字含意,若夕姑娘便會設宴款待。”


  侍女清音清脆利落地說,大廳內不由一陣騷動。“限時一炷香。”


  花客們為了一親香澤,都陷入了苦思當中。他們有的低首沉吟,有的皺眉踱步,有的搔破頭兒,外人不知,還以為去錯了科舉試場。


  “這「蟲二」到底是什麽意思?這麽久也想不出來,你是秀才還是蠢材?”一位錦衣大爺輕叱身

  旁師爺。“又說自己學富五車,吹的牛比天還大,告訴你,要是今夜讓金元那匹夫拔了頭籌,我

  定把你拋到西湖活活浸死。”


  “錢爺,這啞謎恁地古怪,這二字拚在一起,一點意思也沒有,莫不成是若夕姑娘故意刁難?”


  “我不管!總之若夕這妮兒我誌在必得,要是這謎兒給別人猜中,你便買定棺材吧!”


  “是是。”那師爺臉色發著青,額上全是泠汗。
——

  這滑稽可憐相,隻教身旁的小廝曲雲岫看在眼裏,笑在心裏。


  “蟲二,蟲二,蟲二,這是什麽意思?是猜詩猜詞還是猜字猜物?這樣茫無邊際的教人如何猜想


  ?”


  “吃花酒也要動腦筋?歡場不是以金錢掛帥麽?是這些人附庸風雅?還是吃飽飯沒事找事?”


  “大好男兒不思進取,隻顧寄情風月,風月二字,真是誤盡蒼生……”


  “等等,什麽?風月?”驀地,雲岫腦裏靈光一閃。


  到底年輕,沉不住氣,雲岫臉上不自覺地泛著微笑。


  “小子,你笑什麽?”那錢爺的眼睛倒厲害。


  “沒什麽。”雲岫連忙否認。


  錢爺挑眉:“你知道謎底吧?快告訴我!”


  “錢爺太看得起小人了,小人當然不知道。”雲岫猛嚇一跳。


  “不,你是知道的。告訴我吧,我不會虧待你!白花花的銀子,你要多少,我給多少!”


  “錢爺,我真的不知道。”


  “五百兩。”


  “錢爺……”


  “一千兩。”


  “我實在不……”


  “五千兩。”錢爺沉聲說:“小子,這些銀子足夠你花一輩子了,你別不識抬舉!”
——

  這真是一個雲岫連做夢也沒有想過的大數目,自己每月的工錢是四兩三錢二,認真算算,要賺上一百年……


  看到雲岫的沉吟,錢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把一大迭銀票掏出來,硬塞在雲岫手上:“小

  子,這是五千兩的銀票,豐記錢莊,全國通行。”


  “但錢爺,” 雲岫很猶疑:“我隻是猜想而已,也不知對不對……”


  “你先說出來,猜對了有五千兩,不對也給你五十,我錢可通不會叫你白花腦筋的!”


  雲岫也實在佩服他的鍥而不舍。這錢可通雖是其貌不揚,但總算豪爽利落;自己雖是猜著謎題,


  但總不能站出來說答案吧?要是不說出來,又怎能證實是否猜中,猜謎不揭,隻怕自己今夜無法


  安眠了……


  終於,雲岫在錢可通耳邊低語幾句——

  “哈哈哈!若夕姑娘這謎兒到底叫錢某猜著了!”錢可通聲如洪鍾,震動了花廳內所有人。


  “錢爺,請。”清音說。


  “蟲二兩字,並未成形,兩者皆缺邊,若把二字加邊,便成風月,那意思即是-——風月無邊,無邊風月。若夕姑娘,錢某可猜對了?”


  花廳內一時成了死寂,大夥兒屏息靜氣,隻待若夕姑娘親揭謎底,便知道今夜花落誰家。


  “錢爺高智,若夕受教了。”小樓上傳來了若夕婉約如詩的聲音。


  眾人轟然歎喟,這答案刁鑽古怪,真是聞所未聞。同時,大家也知道那錢可通雖然富甲一方,但胸無點墨,這謎題絕對是請槍猜破的。俗語說,錢可通神,他爹娘果真沒取錯名字。


  就在種種不甘、妒忌、氣憤、感慨的目光注視下,錢可通躊躇滿誌地給清音請進小樓去。


  雲岫猜中了謎題,還賺了巨額銀兩,但銀票卻突然變得很重很重,猶如鉛鐵般,重甸甸地壓在胸懷上。
——

  曲雲岫曲雲岫,你真是財迷心竅,居然為了銀兩,親手把鮮花插在牛糞上……


  禁不住內心的忐忑不安,雲岫不由自主地走到小樓旁邊的竹林裏,踟躕徘徊起來。


  三更鼓響,小樓上華燈驟滅,卻未見錢可通下樓,他,果然在若夕香閨裏留宿。
——

  若夕姑娘可以為一千個理由委身於錢可通,但如果隻為了自己一時貪念和好勝而受到糟塌,雲岫絕對不能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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