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 (1)

  她叫程日煦。好名字?是的,她知道。但她也知道自己擔不起這名字。


  程日煦是一個職業騙子,十五歲入行,十年來偷呃拐騙,除了好事,什麽事也做。


  人說“老千計,狀元才”,也不容日煦謙虛,她這個人,腦筋轉得快,記性也好,又肯花功夫作

  資料搜集,從來都是扮什麽像什麽,說起謊話來俐落得連自己也信以為真。


  “真是天生吃這行飯的!”她的老拍檔兼舊情人司徒蕙蘭常說。


  隻是,日煦的運氣總是差這麽一點點,混了這麽久,總混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日煦整天在想,什麽時候,運氣到了,大大的撈一票,便可以洗手不幹,安安份份做人。


  “今次真是大茶飯!”司徒蕙蘭把這次的目標交給日煦。“你看看,是不是跟你有幾分相似?”


  “這人是誰?有點眼熟。”


  “三十年前紅透半邊天的女文武生-——宋星航。”


  “不會吧?”日煦把相中人細看,卻也不得不承認,那輪廓眉目,竟有著五、六分相似。


  日煦的腦筋馬上便動起來。“你要我扮她失散多年的女兒?”


  “不是女兒,是她本人,她已死了二十五年。”


  “什麽意思?”日煦嚇了一跳。


  “你也快二十五歲吧?簡直是天衣無縫。”


  “你不是要我扮她投胎托生吧?”


  “好家夥,都說你是聰明絕頂了!”


  “哇!這是什麽年代?輪回傳世?你別荒謬好不好?”


  “你不相信不打緊,最重要的是她的情人雲羽嫣相信-——她的身家,最保守估計也有三億,隻要你搏得她歡心,隨便拿個零頭,你下半世也不用愁了。”


  “等一等,雲羽嫣,這人是男是女?”


  “雲羽嫣是當時得令的花旦。”


  “但你剛說她是她的情人?”


  “那有什麽奇怪?在戲行裏,她們的事根本不是秘密。”


  “原來是前輩。”日煦輕笑:“但你要我扮宋星航去騙雲羽嫣,那她多大年紀?”


  “才五十多,宋星航比她大上二十年,她死的時候,雲羽嫣還不到三十歲。”


  “這廿多年來,她一直沒有別人?”


  “沒有。她們這輩子的人,不知是笨還是懶,總是從一而終的。”


  從一而終?那是個什麽概念?日煦完全不能想象。


  日煦十四歲開始和女孩子交往,十年來結交過近百個女友,短則一天,最長也不超過一年。


  那人便是司徒蕙蘭了,但到了後來,兩人還是決定隻做拍檔。事實證明,這是個正確的選擇,兩

  人同樣聰明自私計較,純粹合作,不涉愛情,相處竟更加融洽和投契。


  日煦想錢想瘋了,也不管這是個多瘋狂的念頭,決定一試-——目標,三千萬;時間,六個月。


  司徒蕙蘭把市麵上所有關於宋星航的影音書刊全部買回來。日煦整天整夜埋頭埋腦的鑽研著,刻意模仿宋星航的一顰一笑。當然,由於時間有限,功夫太深,日煦實在沒有辦法學習宋星航的唱


  腔、做手和功架。這也沒什麽大不了,日煦認為太完美的模仿倒過來是最容易給識穿的敗筆。


  她們還安排了一場車禍,讓日煦“昏迷”了一星期。醒來後,日煦腦子裏便多了一份“前生”的記憶。


  雲羽嫣已經很少出入公開場合,日煦隻可以守株待兔。她開始每天在雲羽嫣的大屋外徘徊三數小時,自然有人去報告給雲羽嫣知道。


  從前,雲羽嫣是紅透省港澳的大老倌,有癡心影迷守候屋外自然不稀奇,但她已息影廿多年,近年來,這種事還是少了一點。


  雲羽嫣盡管有點詫意,卻也不去理她。


  日煦和司徒蕙蘭隻得另想辦法,她們收買了雲羽嫣身邊的人。


  日煦終於站到雲羽嫣跟前。


  日煦看著雲羽嫣,心裏都是驚詫,眼前人,是不年輕了,但那份風華,卻令人不敢仰視。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急促跳動起來。


  雲羽嫣卻震驚了。怎麽也想不到,她的眉梢,她的眼角,她嘴邊的一抹輕愁,竟是這樣熟悉,就像是,剛從夢裏深處走出來的。


  這是不可能的——羽嫣的心禁不住噗噗的狂跳起來,她暗暗讓指甲掐進手心裏去,讓剌痛去證實

  ,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手心傳來的痛卻迅速給心底的痛所掩蓋,羽嫣心裏的痛像是給千百萬細如牛毛的針所剌,教人痛得眼角滲出淚水。


  那人竟然趨上前來,很近很近,幾乎讓兩人的鼻息也要相互傳送。


  羽嫣似給嚇呆,一動也不動,隻管怔怔的看著眼前人,沉溺在她的眼睛裏。


  日煦低聲說,彷佛在耳語:“等了這些日子,就是為了這一天。”


  “你——”羽嫣禁不住身子一晃,後退兩步,她的聲音,竟連聲音也是一模一樣。


  羽嫣心裏突然湧起一陣不能言喻的害怕,她想逃,逃出去,逃得遠遠的,不能再麵對她,否則,自己一定會瘋掉。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冷冷的,卻顫抖著:“走,馬上走!”


  日煦也不說半句話,隻深深的看她一眼,然後轉身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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