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荊辛丑2

  「鳶兒,你長大了。」


  老人淡而銳利地掃了對面兩人一眼,最後落在唐安寧的身上,乾癟的唇掀了掀,淡淡說道。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像是得了重感冒的人般。


  唐安寧垂放在膝前的手,不自禁地攥緊,紅唇緊抿著沒有回應對方的話。


  一旁的秦淮明側頭看她,然後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這才抬頭,目光清冷淡漠地看著老人,平緩說道:「荊先生,不管怎樣,你曾養育了她兩年,我得謝謝你。」


  沒錯,眼前這個名叫荊辛丑的老人,正是十八年前,拐走唐安寧的人。


  說是拐,也可以說是收養,因為那時才四歲的唐安寧,獨自出走中。如果沒有遇到他,也不知道會是什麼境況。


  荊辛丑沒有理會秦淮明,那雙陰勾勾的老眼,始終像枚釘子,死死盯著唐安寧:「呵呵呵,有出息啊,都有男人了,可惜是個殘廢。」


  他語氣嘲諷,透著陰冷之意。


  殘廢二字,更是刺耳至極。


  秦淮明瞳孔猛縮,握著唐安寧的手緊了緊,那驟然收攏的指力,拉回了唐安寧的神智。


  她緩緩閉眼,深吸了口氣,再睜開時,透著一股倔強的堅定,抬頭,勇敢地迎向荊辛丑。


  「十八年前,你在G市遇到我的,是不是?」


  雖然已經在極力地剋制著內心的恐懼,可她的聲音,依然帶著顫音。


  荊辛丑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目光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那雙渾燭的眸子,似是在醞釀著什麼。


  唐安寧渾身一顫,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又低下了頭。


  這時,荊辛丑卻霍地,暴發出一陣沙啞怪異的笑聲:「喋喋喋喋,鳶兒,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


  秦淮明皺眉,他清晰地感覺到,唐安寧在他的笑聲中,身子也跟著顫抖不已。


  他眉目一沉,冷聲道:「荊辛丑,她早已不是當年任你凌虐的鳶兒了,她有自己的名字,唐安寧!」


  「唐?安寧?」


  荊辛丑乾癟的唇角一邊高高掀起,勾出一抹譏諷的冷笑:「是那個警察給你起的名字?你還跟了他的姓!」


  唐安寧手緊緊地攥著,指甲深深地陷進肉里,卻還不願放鬆。


  沒錯,她的這個姓,和名字,都是唐宏海給的。


  在十六年前,她沒有名字,只有一個代號,叫風鳶。


  風鳶,意寓風箏,不管飛得再高再遠,始終受控於身上綁著的那根繩索,不得自由。


  同時,它亦不是個光彩的代號,曾被列入Y市警方捉捕名單。


  「把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老人再次說道。


  唐安寧卻是一驚,雙手像是被什麼扎了下,倏地藏到了身後。


  荊辛丑掀了掀眉,就那麼清而淡地看著她,無形中,卻有股看不見的威冷脅迫,壓向唐安寧。


  她幾乎是無意識地,緩緩將手拿出來,怯怯地擺放在桌面上,再緩緩攤開。


  這模樣,越來越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等待著家長的責罰。


  秦淮明眉心緊皺,他猛地伸手,蓋住她纖白柔嫩的小手,緊緊握在掌心,抬頭,眸光冷厲地盯著荊辛丑,沉怒喝道:「荊辛丑,你想幹什麼!別忘了,這裡是監獄!」


  荊辛丑卻嘖嘖連連搖頭,語氣甚是失望地朝唐安寧說道:「鳶兒,你退步了。別告訴我,這十六年來,你是不是一次都沒掏包過!」


  唐安寧死死地咬著唇,沒有說話。


  掏包,這是扒手間的作案暗語。


  她曾被迫,沒日沒夜地苦練了兩年,又怎會聽不出來。


  「怎麼,那個警察的死,把你嚇傻了?」


  荊辛丑再次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冒出這一句。


  唐安寧臉色倏白,猛地抬頭看向他,好半晌,才咬牙吐出一句:「他是被你殺死的!」


  荊辛丑盯著她,兩人足足對視十秒,這才緩緩靠在椅背上,看著她,怪笑道:「喋喋喋,鳶兒,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會死,你說呢?」


  唐安寧仍舊緊咬著唇,沒有再說話。


  她雖表面看著堅強,其實內心卻早已碎成一片。


  當年她獨自走失,被荊辛丑抱走,之後就被他強迫著學習各種扒術。


  荊辛丑是國內出了名的神偷,對扒術,有著魔障般的痴迷。


  養了唐安寧后,他突發奇想,想要把她訓練成如書中描述般,頂尖誇張的扒手。


  為了增加她的手感,他甚至每天,都讓她喝用牛奶特製的藥水,還泡澡泡手,直到現在,她身上都總有股若有若無的牛奶味。


  他對她亦十分嚴苛,每天的訓練稍不用心,只要有半分沒達標,就要被吊起來抽打。


  總之,他以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和想法,施加在唐安寧的身上,就像是實驗室里的一隻小白鼠。


  而剛才提到的那個警察,是在十六年前,圍剿荊辛丑時犧牲的。


  確切地說,是被他殺害的。


  她永遠忘不了那天,為了擺脫荊辛丑以及他的團伙,她故意留下線索,讓警察追蹤過來。


  可是卻怎麼也沒想到,在支援的警察到來前,被荊辛丑發現了。


  在一番激烈的打鬥中,警察被一片鋒利的刀片,割斷了頸部動脈,失血過多死亡。


  那刀片,正是荊辛丑平時用來訓練唐安寧的工具。


  隨即,警察隊伍就來了,把所有人都圍剿抓獲了,唐安寧也在其中之一。


  後來,她因功被釋放,又因年紀太小沒有家,在警局裡住了幾天。


  再後來,唐宏海收養了她,並帶她離開了噩夢般的Y市,每次回來,也不再跟以前的同事親友聯繫,甚至在街頭相遇熟人,都不打招呼。


  唐安寧知道,老人是想讓她與過去徹底劃清界線,不再想起以前不堪的加快。


  她也差點,就做到了。


  「你少在這偷換概念,小寧當年沒有做錯,如果不是她,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被你們禍害!」


  秦淮明冷冷地看著荊辛丑,沉聲喝道。


  他對唐安寧年幼時的經歷,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荊辛丑緩緩轉眸,陰陰地看著他。


  從第一眼之後,這是他第二次,認真地看秦淮明。


  明明一雙眸子已經渾濁不堪,可就連秦淮明,都感覺到了一陣陣刺骨般的寒意。


  但他並不是個怯懦的人,何況現在的他,再也不是以前膽小畏縮的自閉症患者,同樣目光陰戾地盯著對方,那冷厲鋒銳的眸光,與其爭鋒相對,在空中無聲地交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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