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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笑換了男裝,要出府轉轉。


  唐夢芙親自拿了錢給她,「這些銅板你看雜技什麼的賞人用。這錠碎銀子你吃飯用。這些碎銀子和這張銀票你拿著備用,看到什麼喜歡的東西便買,別怕花錢。」


  「不用了,姑娘。我就逛逛,不買東西,也不在外面吃飯,我揣了張大餅。」含笑得意的道。


  唐夢芙哭笑不得,「含笑,咱家現在有錢了,你用不著揣張大餅當午飯。」


  含笑一臉認真,「姑娘,府里雖然有錢,我也不能這麼花呀。我吃的多,姑娘給我吃飽就行了,我不用吃那麼好的。」


  「笑姨,拿著。」寶寶盤腿坐在榻上翻書看,淡定的命令。


  「好啊,寶寶吩咐了,笑姨拿著。」含笑樂得眉花眼笑,忙不迭的答應了。


  唐夢芙好笑,「寶寶說話比我說話都管用。」


  「咱們寶寶是誰呀,那說話必須管用!」含笑樂得跟什麼似的。


  寶寶矜持的笑笑,繼續翻他的小畫冊。


  含笑和唐夢芙告辭,喜孜孜的出門遊玩。


  這天張勆回家很早,寶寶見了他便眼睛一亮,扔掉書本撲到張勆懷裡,小胳膊殷勤指著外面,「笑姨,雜技!」


  唐夢芙抿嘴笑,「含笑出門逛街看雜技去了。寶寶肯定也想一起去,但知道我不可能答應他,便不跟我說,就等著你回來了。」


  張勆笑著親親寶寶,「寶寶更親爹爹,對不對?」


  寶寶道:「爹爹抱得動我。」


  唐夢芙和張勆都笑得肚子疼。寶寶,原來你在你娘親面前一個字不提,單單跟你爹爹說,是因為爹爹力氣大抱得動你,跟你娘親出門得自己走路么?


  笑了一會兒,張勆梳洗更衣,唐夢芙也換了輕便男裝,一家三口出門遊玩。


  成傑和成振帶了護衛便裝散布在四周。


  寶寶到了街市上便高興了,讓張勆架著他在脖子上,比所有的人都高,視野開闊,興高采烈。


  唐夢芙也喜歡熱鬧的市井氣息,挨著店鋪看過去,興緻盎然。


  寶寶不管喜歡什麼,張勆都會命人買下來,成傑和成振的手下各自都沒閑著,手裡都提有東西。


  「大將軍也慣孩子啊。」有一個護衛小聲嘟囔。


  成傑白了他一眼,「多新鮮呢,哪個當爹的不疼孩子?」


  「笑姨!」寶寶忽然高興的叫起來。


  唐夢芙忙踮起腳尖沖寶寶指的方向望過去,可惜前面圍著一群人,她踮起腳尖也看不清。


  「看不到。」唐夢芙抱怨。


  張勆微微一笑,一手拉著寶寶,一手把唐夢芙抱了起來,唐夢芙幾乎驚叫出聲,但這時視野寬闊了,果然看到人群中有人正在爭吵,其中就有含笑。


  「快,幫笑姨吵架。」寶寶催促。


  「這孩子真護短。」張勆和唐夢芙都覺得好笑。


  張勆叫過成傑吩咐了,成傑和護衛們撥開圍觀的人群,「我妹妹在裡頭呢,讓讓,勞駕讓讓。」有他們開路,張勆和唐夢芙順順噹噹的過去了。


  含笑臉漲得通紅,「你就是不要臉欺負人家小姑娘了,你還不承認!」


  含笑對面一個五大三粗的黑衣男人怒道:「你別血口噴人!老子光明磊落的一個人,從不調戲姑娘!」


  這男人身邊還有同夥,悻悻然想要動手,含笑手裡卻拉著個姑娘打扮的人,看身材很苗條,一直低著頭,也看不清長相。


  「你說,他是不是輕薄你了?」含笑氣呼呼的問她拉著的那個人。


  那人頭一直埋得很低,這時勉強抬了抬,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是。」


  唐夢芙和張勆商量,「這位姑娘膚色白皙,如美玉般晶瑩剔透,這夥人準是見色起意。」


  張勆似笑非笑,「姑娘?」


  唐夢芙一怔,「難道不是姑娘么?」不由的又看了那人一眼。


  張勆低笑,「這人喉結突出。」


  唐夢芙吃了一驚,想仔細看,但那人的頭又深深埋下了,看不到。


  這時唐夢芙也弄明白情況了,是這五大三粗的男人偷偷摸了那位「姑娘」,含笑打抱不平,雙方這才發生的爭執。


  那個五大三粗的黑衣男人要動手,寶寶生氣了,「笑姨,打他!」


  含笑驚喜轉過頭,「姑娘,姑爺,寶寶,成大哥,成二哥,你們都來了?」


  那幾個黑衣男人看到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而且張勆的氣勢一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平常人,不由的都慌了。這幾個人各自使個眼色想溜,但成傑早已帶著人把他們圍到中間了,哪裡跑得了?


  「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成傑皮笑肉不笑。


  那黑衣人嚇得身子羅嗦,偏還嘴硬,「你,你們是什麼人?青天白日的,天子腳下,可不敢不講理!」


  「講理,我們定國公府的人從來都講理。」成振湊近那黑衣人,低沉的笑道。


  黑衣人聽到定國公府四個字,腿一軟差點兒跪下,「幾位爺明鑒,這全是誤會……」


  「什麼誤會,我親眼看到你輕薄這位姑娘了!」含笑義正辭嚴。


  黑衣人抹抹額頭的汗,「他,他不是位姑娘啊……」


  含笑大怒,「她不是姑娘,她還是男人不成?男人有這麼苗條的身段兒,有這麼白皙的臉盤?」


  黑衣人哭喪著臉,不敢向張勆求情,可憐巴巴的瞅瞅成傑,低聲下氣的道:「這位爺,他真不是個姑娘,他是男的。您老人家仔細瞅瞅就知道,他是男的。」


  成傑呸了一聲,「他是男的你就能胡亂輕薄了?」


  含笑嗷的一聲,把那「姑娘」放開了,跑回到唐夢芙身邊,「姑娘,他,他不會真是男的吧?」


  唐夢芙安慰也道:「不管他是男是女,都沒有妨礙的。」


  含笑哭喪著臉,「我拉著他拉了好半天啊,他要是真的是個男人……」


  「笑姨乖,不哭。」寶寶彎下腰,小大人兒似的撫撫含笑的頭。


  含笑一下子就不愁了,喜笑顏開,「好,寶寶說不哭,笑姨就不哭。」


  那「姑娘」迅速的抬頭往這邊看了看,很快又低下頭。


  成傑問清楚事實,知道那黑衣人是故意把「姑娘」往牆邊堵,和含笑也只是爭吵,沒有動手打起來,請示過張勆,訓斥了一通,把那撥人放了。


  至於那位「姑娘」,萍水相逢,更不多問,讓他趕緊回家。


  含笑正要隨著唐夢芙一起離開,那「姑娘」卻出聲叫住了她,「男女授受不親。你我方才親近了許久,我要對你負責,娶你回家。」


  含笑這還是生平第一回有人當面向她求婚,怔住了。


  唐夢芙仔細打量那人,見他膚色比尋常女子還細膩潔白,五官精緻無可挑剔,看樣子也是好人家出身,不由得很是納悶。


  好端端的,幹嘛男扮女裝啊。


  「哎,你為什麼要男扮女裝?」含笑忍不住問。


  「你不也女扮男裝了。」那人倒淡定。


  「我女扮男裝是因為出門方便,你男扮女裝是為啥?」含笑瞪眼睛。


  那人臉騰地一下子紅了,「我,我……」


  「簡兄,我們一直沒等著你,還以為你失約了呢。」十幾個書生打扮的人說說笑笑的過來了。


  到了近前,這些人捧腹大笑,「簡從文,你說到做到,賭輸了還真的穿女裝招搖過市啊?還別說,你穿了女裝真是個絕色,我們服了!行,今天這個賭沒白打,見識到了一位絕代佳人!」


  唐夢芙和張勆到這時候才知道這幫書院里的學生一起打賭,賭輸的人要穿女裝招搖過市。


  含笑忽然不高興了,悶悶的道:「姑娘,咱們走吧。」


  含笑才要走,簡從文便追上來了,「這位姑娘,我要對你負責,要娶你。」


  成傑不客氣的把簡從文和含笑隔開了,「我是她哥。要向她求婚,你得先問過我。小子,你姓甚名誰,家住哪裡,家裡都有什麼人,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一樣一樣跟我說說。」


  「成大哥,姑娘說過,我的婚事自己可以做主的。」含笑不滿的道。


  成傑摸摸鼻子,「傻丫頭,成大哥這不是為你著想,要替你先看看這小子么?」


  「我自己看。」含笑語氣堅決。


  成傑無奈的退到一邊,「好,你自己看。」


  唐夢芙和張勆瞧得很是有趣,寶寶也不知看懂沒有,但黑漆漆的眼珠盯著含笑、簡從文,看得很認真。


  含笑上上下下打量簡從文。


  簡從文臉一紅,隨即挺直了腰身。


  他是個美男子,不怕被姑娘看!

  含笑看著看著,露出滿意的神色,眉眼彎彎,「哎,你家境如何?能不能吃得起大餅啊?」


  ——簡從文並非京城人氏,老家在西北秦州,不過他父親簡寧在三千營任同知之職,故此他和他母親衛氏、大哥簡從武一起住在家裡。簡從武已經成親,妻子是一位老翰林的孫女,夫妻相得。簡從文今年十七

  歲,年紀不大,還沒定親。簡從文家裡還住著他的祖母簡老太太。簡老太太有兩個兒子,老大簡安繼承了家業,坐擁上千畝良田,在鄰縣做著縣令,如漁得水遊刃有餘。按照當地的習俗簡老太太是要跟著繼承家業的老大過的,不過


  老二簡寧既然出息了,簡老太太樂得來京城享福。況且簡安的妻子馮氏潑辣,簡寧的妻子衛氏卻極為孝順,簡老太太更是喜歡和二兒子一家同住了。在簡寧的家裡,簡老太太是說一不二的。這回因為簡從文的婚事,簡老太太很是發了通火,「沒聽說過好端端的公子哥兒要娶個丫頭的。國公府的丫頭也是丫頭,這樁婚事我堅決不同意,真要讓這種身份的


  人進門,最多是個妾。」


  簡同知陪笑臉,「娘,我也不願意讓從文定這門親事,可他和人家年紀輕輕的姑娘親近了好半天,不娶人家哪行?人家姑娘雖說是個丫頭,也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沒有做妾的道理。」


  簡老太太固執己見,簡同知這個為難。含笑是定國公夫人的貼身丫頭,還是姊歸長公主面前的紅人,她要是樂意給人作妾,別說公侯伯府、各家王府,就算皇宮她也能進,為啥要嫁到簡家?簡從文年輕氣盛,因為簡老太太這番鬧騰,臉色便不大好,「我身為男子,拉著人家姑娘的手拉了大半天,不娶人家哪行。祖母請千萬不要再提什麼納妾之類的話了,娶妻是我對人家姑娘負責,納妾算什麼


  ?占人家姑娘的便宜么?這不是有擔當,這是胡攪蠻纏了。」


  簡老太太氣得拉過衛氏,「小文不聽我這祖母的話,你是他娘親,他聽你的,你說說他!」衛氏不安的笑,「娘,小文這婚事其實也不錯。那位含笑姑娘我親到定國公府看過,是個心直口快的好姑娘,圓圓臉一臉福相,討人喜歡。況且唐夫人對含笑很好啊,唐夫人說過了,咱家送多少聘禮,她便

  陪送多少嫁妝……」


  「嫁妝,嫁妝,你就知道這些不當緊的。」簡老太太恨得拿著拐杖在地上猛敲,「我知道,你大嫂沒有你的嫁妝多,從前咱家窮的時候用過你幾件嫁妝,你也不用記到現在吧?」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衛氏忙辯解。


  簡同知頭疼,「從前的事就不要提了。娘,總之現在小文自己已經開口提親了,我和小文的娘正和定國公府議著親事,這是沒辦法收回的。」簡從文自己開口求婚,後來簡寧和衛氏到了定國公府,唐夫人親自出面見了他們。兩家這親事已經談得差不多,如果沒有意外,便要開始換庚帖了。這個時候要收回,那不是平白無故得罪人么?那不是普


  通人家,是定國公府,定國公府和姊歸長公主府是一家,真要是收回了,一下子得罪兩家權貴,誰擔當得起。


  「都怪小文。為啥要碰那個丫頭,為啥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求婚。」簡老太太哭起來了。


  簡從文被他祖母哭得心煩,道:「別哭了,我娶含笑不委屈。」


  他向含笑求婚的時候就知道含笑是丫頭,那樣他也喜歡。


  「她是被她親爹娘給賣了的。你們就想想吧,那會是什麼出身?」簡老太太淚流成河。


  衛氏陪笑臉,「唐夫人說了,當時賣的是死契,說明白了從那時候起含笑便和她父親家裡再沒關係了,永生永世不許來往。含笑家裡是親爹後娘,有了後娘就有后爹……」


  「總之不是好人家。」簡老太太想起孫子要娶個這種出身的女子,肝腸寸斷。簡老太太只管在家裡鬧,簡同知和衛氏雖孝順,但和定國公府打上公道了,實在不敢掉以輕心,親事還是按簡從文的心意議定了。簡家這邊請了三千營的指揮使夫婦做媒人,唐夢芙則請了神武營的指揮使

  做媒人。


  唐夢芙這也真夠體貼的了,女家請的媒人和男家的媒人品階相當,沒有高過他們。


  婚事一直挺順利的,但是就要行文定禮的時候,簡老太太和衛氏一起到定國公府來了。衛氏客氣的很,簡老太太卻陰陽怪氣的,「一個丫頭,按理說沒有娶作正妻的道理,只能作妾。」


  唐夢芙當時就變了臉色,「你們簡家若說納妾,瞧瞧進不進得了我定國公府的大門?」


  衛氏白著臉一迭聲的陪不是,簡老太太板著臉一言不發,唐夢芙看不得她那張老臉,命人把簡老太太和衛氏一起請了出去。


  衛氏是哭著回到簡家的。回家之後就到在床上起不來了。簡老太太卻很興奮,覺得她老人家有見識,終於阻止兒子兒媳婦辦糊塗事了。


  簡寧回家之後,聽衛氏哭著把事情講了講,大驚失色,頓足道:「要被娘給害死了!」


  兩家親事議定,連媒人都請好了,都是朝中正三品官員,這事開得了玩笑?

  簡從文知道了這件事,呆了許久,轉身出門,直奔定國公府去了。唐夢芙不和簡老太太這種人羅嗦,卻不阻止含笑見簡從文。含笑是個爽快姑娘,見了面直接了當的便問:「哎,那是你祖母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啊?那我就不在乎了。我不管你祖母說什麼


  ,我就在乎你。」


  簡從文激動得紅了臉。


  他從沒見過像含笑這樣的姑娘。


  他也說不清對含笑是什麼樣的感情,反正見了面就臉紅心跳,不見面就想,一天想好多回。


  「我爹我娘都喜歡你。」簡從文憋了半天,結結巴巴的表白。


  含笑眉花眼笑,「我也喜歡你爹娘。我娘去世早,我爹從小就不要我啦,我也很想有爹娘疼愛的。」


  簡從文飄飄然,「我大哥老成,大嫂更老成,爹娘在大哥大嫂身上操不了心,以後正好管著咱倆。」


  兩個人面對面傻笑,開心極了。簡從文見過含笑,被唐夢芙叫了去問了幾句話,這幾句話問得他又驚又喜。回到簡家之後他悄悄和簡同知、衛氏以及他大哥大嫂說了,他的爹娘兄嫂和他一樣心怦怦直跳,「若能這樣,那可真是做夢也想不

  到的好事。」


  「爹也盼著祖母回老家跟大伯一起過日子啊?」簡從文笑話起他爹。


  簡同知嘿嘿笑,「你祖母在咱家住著,以後不定惹惱哪位貴人呢,我這整天提心弔膽的……再者說了,你祖母就該你大伯奉養。簡家的家產若分成十份,他得的足足有九份,他還不該孝養老人了?」簡家人商量定了,簡同知和衛氏親去給唐夢芙回了話。唐夢芙做事乾脆,很快有言官上書控訴知縣簡安不孝,分得了大半家產,卻把老母推給弟弟奉養。簡安聞訊大驚,知道這件事不是玩的,忙差人來接簡老太太。來人口齒伶俐,把簡老太太唬得一愣一愣的,「您老人家若是不回去,我家大爺這官就做不成了。」簡同知和衛氏也道:「不是我們不留您,實在是不敢因為我們要盡孝心把大哥給害了。」簡老太

  太到底只是個沒見識的老人家,兩邊一起糊弄,她稀里糊塗被弄上了車,回老家去了。


  簡老太太這一走,簡家連頭上的天空都明媚起來了,人人心裡喜歡。


  衛氏熱心的操辦起簡從文和含笑的婚事。定婚的時候還是在定國公府的,到了親迎之時,簡家卻被知會到姊歸長公主府迎親。為什麼呢?因為含笑被唐四爺、黃氏認為義女,名唐含笑,姊歸長公主和駙馬便是她的兄嫂。她要嫁人,自然是從兄嫂

  家裡走。


  簡家上上下下都有點兒懵。含笑自己也迷糊不過來,唐夢芙微笑著輕撫她頭髮,「我早就想認你做義妹了。但又怕因此招來貪利之人,不是喜歡你,而是想借定國公府、姊歸長公主府勢力,因此才要娶你。一直等到這個時候才請我爹


  娘認義女,只是為了替你選擇一個有情郎罷了。」


  「姑娘。」含笑感動得熱淚盈眶。


  姑娘對她實在太好,為她想得實在太周到了。世上怎會有姑娘這麼善良好心的人呢?

  含笑是哭著上花轎的。


  唐四爺、黃氏是看著含笑長大的,頗有些傷感,含黛和唐夢芙也是一樣。唯有張勆笑容滿面,因為含笑的出嫁,心情非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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