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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勆眼睛微咪。


  正在發脾氣的定國公打了個冷戰。


  這什麼眼神?凝結了寒冰似的,冷得嚇人。定國公心裡直打鼓,一會兒想著算了算了,阿勆好像生氣了,暫時不說了;一會兒又怒氣上涌,到底誰是老子誰是兒子啊,怎麼弄得顛倒了,當爹的倒怕兒子生氣了?他心裡有兩個自己在交戰,糾結來糾


  結去,臉色也跟著變來變去,一會兒勇敢,一會兒畏怯。


  「親家,恭喜恭喜。」唐四爺快步出來了,滿面春風,「恭喜親家得了個大孫子,做祖父了!」


  唐四爺一出來,張勆神色緩和了許多。


  定國公這時如果順著唐四爺的話開心大笑,今天這事也就過去了。畢竟張勆也不想讓唐四爺聽到不順耳的話,掃了大家的興。定國公還真是個彆扭性子,張勆臉色好了,他脾氣倒上來了,板著臉道:「聽說令嬡嫌疼,是在水裡分娩的。親家,不是我做公爹的挑剔,實在這也太不像話了!哪個女人生孩子不疼,可為了孩子不是也得

  忍著么?在水裡生孩子,她輕鬆了,萬一對我的乖孫子不好,誰來負責?」


  「你夠了!」張勆一聲低吼。


  他這一聲怒吼雖然低沉,但其中蘊含的震怒憤激之情沉鬱厚重,定國公下意識的往旁邊一跳,都不敢再在張勆身邊待著了。


  張勆對定國公怒目而視。


  定國公竭力想擺出做父親的威風,但實在不行。張勆目光灼灼似火,定國公被他看得都快要燒起來了,瞅著唐四爺身邊好像挺涼快的,定國公忙躲到了唐四爺身邊。


  「阿勆。」唐四爺溫和的、責備的道。


  「是,岳父。」張勆不便違拗岳父,悶悶的道。


  定國公這個生氣。親爹不怕,怕岳父爹,阿勆這孩子他還真是懼內畏妻到一定境界了!唐四爺也對定國公不大滿意。為什麼呢?唐夢芙生孩子的時候沒見著定國公府誰來幫忙照看,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了,定國公施施然的來了。來了之後也不問產婦好不好,也不道恭喜,先埋怨不應該冒險

  在水中分娩。敢情這位國公爺他是什麼忙也不幫,什麼事也不管,就管來挑毛病的?就算定國公真的不滿,他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做祖父的人,孫子出生了,先看看孫子,說些祝福之語,再命人傳話慰問兒媳婦,再向蔣夫人、黃氏等人道謝,道聲辛苦,這才是正理。至於應不


  應該在冒險在水中分娩,完全可以等到孫子滿月之後,兒媳婦身體養好了,大家的心也安定下來了,那時再慢慢提起來,心平氣和的商量。


  現在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母子平安的喜悅之中,定國公跑來說這些話,除了煞風景,還是煞風景。若要唐四爺給他評語,那隻能是四個大字:不合時宜。


  唐四爺雖對定國公不滿,但他一向溫文爾雅,說起話來還是彬彬有禮的,「親家,不拘是在哪裡分娩,總之芙兒和小寶寶母子平安,這才是最重要的。親家說對不對?」


  定國公到了這時還要嘴硬,板著臉道:「寶寶雖看著好,誰知道實際上到底好不好!」


  定國公這是固執己見,不肯認輸,意思就是水裡分娩太冒險,不知道對胎兒好不好。你說現在寶寶挺好的,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出現什麼病痛?畢竟才出生就落到水裡了。要說定國公對才出的小嬰兒沒感情,故意詛咒,那是絕對不會的。他想起自己做了祖父也是滿心喜悅的,對那沒見過面的小孫子疼愛得很,哪能詛咒孩子呢?可他才發了通脾氣,一時拗不過來,方才的話

  便脫口而出了。


  張勆臉色驟變,眼神凌銳如刀劍,沉聲喝道:「你說什麼?」


  唐四爺涵養再好也忍耐不住,怫然道:「便是我們做事不合國公爺的心意,小寶寶也沒有得罪你這位祖父。何苦要咒他呢?」


  張勆身長腿長,向前邁了一步,已殺氣騰騰的到了定國公面前。定國公面如土色,失聲道:「你,你,你想弒父不成?」


  「阿勆,不可以。」唐四爺見張勆神色不對,忙出言阻止。


  張勆怒火未息,兩手如鐵鉗般抓住定國公的衣襟,「你詛咒我兒子!」


  定國公透不過氣來,搖頭道:「沒有,沒有,我才捨不得,那是我親孫子!」


  張勆眸光幽深,怒火隱現,「你告訴我,什麼叫做寶寶看著好,誰知道實際上到底好不好?」


  張勆手上用力,定國公更透不過氣了,一陣急促狼狽的咳嗽,眼淚都咳出來了。


  「阿勆。」唐四爺責備的叫道。


  張勆被岳父瞪著,咬咬牙,慢慢鬆開了定國公。定國公眼淚鼻涕一起流,「你個逆子!我是你親爹啊,你這樣對我!」


  張勆忍無可忍,「正因為你是我親爹,我才輕輕放過了你!若換個人對我說方才的話,我已手上用力,擰斷他的脖子了!」


  定國公一個羅嗦,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頸。


  還好還好,腦袋還好好的長在肩膀上。


  「你不孝順,我要到陛下面前告你!」定國公太沒面子了,臉黑得如鍋底相似。


  「甚好。」張勆涼涼的道:「朝里正有人彈劾我,你再告上一狀,我這個大將軍大都督肯定是做不成了。我賦閑在家,正好在家裡陪我的妻兒。」


  定國公氣得眼前發黑,「你個逆子!你個逆子!」定國公在前面這麼一吵吵,齊國公夫人和蔣夫人也被驚動了,出來看視。定國公一見齊國公夫人,算是見著親人了,忙過去告張勆的狀,「大伯母您要給我做主啊。阿勆他不孝順,對著我這個親爹又吼又動


  手,簡直無法無天了。他聽您的,您管管他。」


  齊國公夫人疑惑,「阿勆是個知禮懂事的好孩子,況且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你若好好的,他怎會這樣?克兒,你不會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吧?」


  定國公面紅耳赤,吞吞吐吐的答不上來。


  張勆沉聲道:「伯祖母問問他方才如何說寶寶的?」


  定國公更慌張,連頭也抬不起來了。


  他對寶寶其實一點兒惡意也沒有,還挺疼愛的,可他方才確實一時不慎說了不大好聽的話……齊國公夫人心中瞭然,皺眉道:「你要是真的說錯了話,阿勆怪你也是應該的。克兒,不是我說我,阿勆才得了寶貝兒子,你才做了祖父,不說親近寶寶,倒在這兒編排起寶寶了,你真不招人待見。懶得理

  你,我進去看寶寶了,寶寶可愛得緊,和阿勆小時候一模一樣,我怎麼看也看不夠的。」不理定國公,由蔣夫人服侍著重又回去了。


  「大伯母,大伯母別走,我還有話說呢。」定國公伸長了脖子叫道。


  齊國公夫人頭也沒回。


  定國公下氣的低了頭。


  張勆虛扶著唐四爺,「岳父,我扶您回去。」


  唐四爺微笑道:「我還想再看看寶寶。」


  定國公心裡庠庠。他也想看看寶寶。


  可是若直說他也想看寶寶,他又說不出口,賭氣的道:「阿勆,你在為父面前放肆無禮,我非告你不可。不告你,做老子的太沒面子。」


  唐四爺淡淡的道:「國公爺儘管告去,家醜外揚,便有面子了。」


  定國公被噎得半晌沒說出話。


  張勆已經扶著唐四爺上台階了。


  定國公猶豫掙扎了好一會兒,追著也上去了,「我先看看寶寶,再和你這個逆子算帳。」


  張勆伸出胳膊擋著他,「我兒子孝順。你要告我,我兒子肯定就不喜歡你了,不愛見你。你請回吧。」


  「好稀罕么?不看就不看。」定國公臉上下不來,賭氣蹬蹬蹬下了台階,怒氣沖沖的走了。


  才下來的時候定國公走得很快,漸漸的慢下了腳步。


  等他走到臨近大門的那條甬路,已經是慢得連只螞蟻也踩不死了。


  可他再慢也沒用,沒人出來挽留他。


  定國公身影寂廖的出了將軍府的大門。


  「唉,養兒子有什麼用?好容易盼來了孫子,見都見不著。」定國公回頭望著將軍府氣派宏偉的大門,悵然若失。


  定國公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是專程來兒子家看孫子的啊,為什麼孫子沒看著,就這麼灰溜溜的被趕走了?


  也不知道小孫子長啥樣。阿勆雖然脾氣倔不孝順,可阿勆長得好啊。阿勆那個小媳婦兒太厲害了,不溫柔不賢惠,可她長得也極好。那他倆生下的小孫子得長成什麼樣啊,得有多可愛?定國公想像了下小孫子的長相,心庠難耐,

  恨不得這就掉頭回去,哪怕跟張勆、唐四爺說說好話呢,怎麼著也得見見小孫子啊。


  定國公掉過了頭,隨即憤憤然。做祖父的想見見自己的親孫子還要給別人說好話,世上哪有這麼慘的祖父?也就他定國公張克一個人了!

  定國公最終又掉過頭,悲傷難過的走了。


  不行,他不能為了看小孫子,而丟掉他做為父親的尊嚴。張勆和唐四爺回去之後,所有的人都很有默契的根本不提起定國公,當然更不會提起定國公所說的那些話。家裡才添了個白白嫩嫩的小嬰兒,母子平安,天大的喜事,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人和事,提來做甚


  ?


  唐夢芙對外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和寶寶一起睡得很甜。


  黃氏在床邊守著女兒和外孫。


  張勆輕手輕腳走進來。黃氏沖他擺擺手,意思是這裡有我,你不用惦記,出去吧。張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敢出聲,怕吵醒正在酣睡的妻子和兒子,用口型說道:「岳母,我想看看芙妹妹和寶寶。」黃氏樂了,起身走到屋門口


  ,小小聲的問:「你不是才看過么?」張勆有些扭捏靦腆,「看不夠。」


  他含笑看向床上那對熟睡的母子,神色異常溫柔。


  黃氏心軟了,微笑道:「你守著福兒和寶寶,我出去看看福兒的魚湯。」


  張勆忙不迭的點頭。


  黃氏回身替唐夢芙掖掖被角,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張勆俯下身子,著迷的、憐惜的看著熟睡中的妻子,熟睡中的兒子。


  妻子的面容恬靜柔美,臉蛋似乎小了一圈,應該是累的吧?是,她實在太累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從昨天折騰到今天,疼得都哭了,好不可憐。


  寶寶長長呼出一口氣。


  張勆一驚,忙探頭過去,只見睡夢中的寶寶皺皺小眉頭,發出長長的呼吸聲。


  張勆不知道他的寶貝兒子是哪裡不舒服哪裡不滿意了,心慌著急。


  黃氏和含笑一起進來了,含笑手裡捧著個托盤,黃氏眼角眉梢全是笑,滿面春風。張勆忙指指寶寶,黃氏見他臉色不對,嚇了一跳,「怎麼了?」忙走過來看視,知道張勆是因為寶寶打呼而焦急,不由的一笑,輕聲道:「沒事的。阿勆,你只知道福兒生孩子的時候辛苦,不知道寶寶自己也

  很辛苦吧?福兒累了很久,寶寶也一樣啊,大人累了會打呼,嬰兒也會。」


  張勆呆了好一會兒,「原來是這樣。」


  含笑小心翼翼把托盤放到桌案上。


  托盤上放著一個精緻的小壺,一個小瓷碗和勺子,看樣子小壺裡裝的不是雞湯就是魚湯。


  張勆拜託黃氏照顧唐夢芙母子,他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含笑放好托盤出來,看到張勆攔下一個侍女在問著什麼。含笑好奇走過去,聽到張勆問那侍女產婆和曾大夫住在哪裡,問清楚之後,張勆快步去了。


  含笑轉身回房,小聲告訴了黃氏,黃氏抿嘴笑。不多時張勆回來了,神清氣爽,黃氏笑,「產婆和曾大夫也說打呼沒事,你這才放心了,對不對?」


  張勆不好意思,「寶寶打呼呢,不是小事。」


  才出生的寶寶就打呼,他這當爹的肯定揪著心,要問清楚了才放心啊。


  黃氏笑得都不行了。


  這才當了爹的人總是要鬧出點兒笑話來的,唐四爺是,唐夢龍是,張勆也不例外。


  唐夢龍也來看妹妹和小外甥。


  唐夢芙還沒睡醒,黃氏把小寶寶抱出來讓他看,「瞧瞧寶寶生的多好,多漂亮的孩子。」


  唐夢龍先是湊過頭來看,喜歡得不行,伸手來抱,「娘,讓我抱抱小外甥。」張勆忙道:「可算讓我等到今天了。舅兄,你不許我抱小恬恬,我也不許你抱我家寶寶。」唐四爺、唐夢龍都忍不住笑起來。


  張勆當然只是和舅兄開玩笑的,唐夢龍最後還是如願以償抱到了小外甥。


  「寶寶真漂亮。」唐夢龍滿臉喜悅瞧著小外甥,誇獎著才出世的孩子。


  「漂亮,比你小時候好看多了。」唐四爺道。


  黃氏和含黛抿嘴笑。


  輪到夢龍了。寶寶一出生,夢龍也不是世上最漂亮的小男孩兒了,得往後站。


  「福兒聽到肯定高興壞了,她哥哥也有今天。」黃氏笑著把唐夢芙之前的玩笑話說了,眾人都笑得極是開懷。


  「我心甘情願敗給寶寶。」唐夢龍憐愛的親親小外甥。


  說著話,唐夢龍關心起小外甥的名字,「妹夫打算給孩子起什麼名字?一直叫寶寶么?」


  張勆輕輕笑了笑,「再說吧。」


  唐四爺和黃氏一起沖唐夢龍使眼色,示意他別再問了。唐夢龍知道一定有內情,閉口不再提起此事。


  孩子的名字一般是祖父起的。唐夢龍一看眼下的情形,便猜到定國公又出什麼狀況了,以至於張勆提也不願提他。


  「老國公爺到了。」侍女來報。張勆和唐四爺、唐夢龍一起接出來,一向嚴肅少言的齊國公見了面便微笑,「抱孩子來我看看。」進到屋裡,唐四爺抱了寶寶,齊國公就著唐四爺的手瞧了又瞧,笑意自他唇角直達眼底,「真是個漂亮孩子,

  比阿勆小時候還強不少。」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張勆得意。


  眾人都笑,極是開懷。黃氏把寶寶抱回去了。張勆央求齊國公,「伯祖父,您老人家英雄蓋世,洪福齊天,求您給寶寶起個名字。」齊國公微笑,「我倒是挺願意給寶寶起名字的,只是我學問上不行,起的名字恐怕不好。這是你和

  芙兒頭一個寶寶,以後還要有二寶三寶四寶,多多益善,不如給寶寶起名為『詵』如何?」


  「甚好,以後寶寶就叫小詵詵了。」唐四爺贊道。


  張勆欣然道:「多謝伯祖父,多謝岳父。寶寶單名一個詵字,甚好甚好。」


  唐夢芙一覺睡醒,知道寶寶已經有名字了,開心的叫起小詵詵。


  她還是挺喜歡這個名字的。


  寶寶的名字已經定下來了,定國公卻不知道。他回到自己的書房之後越想越心庠難受,取出本字彙通翻來翻去,想給小孫子挑個好到無可挑剔的名字。「別人家都是祖父給小孫子起名字,張家當然也不例外。」定國公一頁一頁翻著字彙通,嘴裡嘀咕,「阿勆這臭小子今天是正在氣頭上,等他回過神兒來,還得來求我。他不光求我去看小孫子,還得求我給小

  孫子起名字。到時候我也不難為阿勆,讓他央求我兩句也就行了。我得趕緊把小孫子的名字想好,一定得想個有學問的,典雅渾成,響亮悅耳,這才配得上我的乖孫子嘛。」


  定國公喜孜孜的翻著字彙通,挑來挑去,覺得哪個字也不夠盡善盡美,哪個字也配不上他的寶貝孫子。看了許久,定國公看得煩了,放下書,一臉笑意的出了門。


  「爹爹。」張劼迎面而來。


  「劼兒。」定國公笑著拍拍他的肩,「阿勆今天得了個白胖兒子。阿勆是弟弟,他都已經當爹了,你這做哥哥的也要抓緊了,知道么?早日和阿沅生下兒女,也讓你祖母高興高興。」


  定國公這話說出口后,才意識到他回府之後還沒去見過太夫人,不由的生出愧疚之意,決定這就去見太夫人,把阿勆喜得貴子的事趕緊告訴她。


  「早日和阿沅生下兒女?」張劼嘴角扯了扯,眼中閃過譏諷的笑意。


  定國公想著心事,也沒注意到張劼的笑容奇怪詭異,再次拍拍張劼,匆匆忙忙的走了。


  張劼呆立原地許久,恨恨的抬腳踢向一棵小樹。


  小樹雖細,堅硬勁挺,他功夫不行,這一腳非但沒有把小樹踢折,反倒震得他腿腳巨痛,疼得直咧嘴。


  「人要是倒霉起來,做什麼都倒霉!」張劼恨恨,眼中冒火。


  他沒了世子之位,沒有定國公府的繼承權,沒了嫡子的名份,沒了名聲,現在連棵不起眼兒的小樹都欺負起他來了。歪脖子樹似的,這麼細,一腳過去沒踢折,還把他自己弄疼了!

  張劼呲牙咧嘴了好一會兒,一瘸一拐往後院去了。


  「娘,張勆生了個兒子!」一見楊氏的面,張劼便又氣又急的叫道。


  楊氏面頰消瘦,臉色泛黃,正坐在桌子旁做著件男人裡衣。聽到張劼的話,她手抖了抖,做了一半兒的衣裳落到了地上。


  「生了個兒子。」楊氏喃喃。


  她彎腰要去撿那裡衣,張劼不耐煩,一腳將那裡衣踢到一邊兒,「娘,阿勆連兒子都有了,咱們是不是一點兒希望也沒有了?」楊氏恨恨,「張勆和唐夢芙若是回定國公府居住,無論他們防範如何嚴密,我總能在他們身邊安插下人手。可張勆就是不回府,一直住在外頭,他那大將軍府又全是他的人、宋家的陪房、齊國公府的人,我


  想方設法也插不下手,這就讓人頭疼了。唉,當初應該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倆回府的。只有他們回府了,咱們才有機可趁。」


  「那現在怎麼辦?由著阿勆繼續得意下去么?」張劼滿臉的不甘。


  楊氏想了想,小心的拆開袖口,取出一張銀票給張劼,「這是我僥倖留下來的錢,數目不大,你先拿著花用。你出去打聽打聽御史台哪個御史貪財,設法賄賂了他,讓他上書彈劾張勆不孝,逼張勆回府。」


  張劼接過銀票掃了眼,不悅擰眉,「這麼一點點錢,讓人如何運作?」


  楊氏嘆氣,「劼兒,你自己再想想辦法吧。娘手裡真是沒錢了。」


  張劼悶悶的看了好一會兒,把銀票收了起來。


  定國公興緻勃勃到了太夫人房裡,見過禮,命侍女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和太夫人滿面笑容的說起話,「娘,我才從大將軍府回來,阿勆得了個白胖兒子!小寶寶好得很,什麼都好,一切平安……」


  本來定國公還想詳細描述一下小寶寶長什麼樣子的,可他根本沒見著孩子,也不能閉著眼睛瞎編,只好含混其詞了。


  太夫人還是不會說話不會動,她的喜怒哀樂只能通過眼睛表現出來。定國公報過喜,本以為太夫人會興奮得兩眼放亮,誰知並沒有,太夫人並沒有興奮喜悅的眼神。


  定國公惴惴不安,「娘,您不高興么?」


  太夫人的眼神轉為悲哀。高興?這讓太夫人怎麼高興?太夫人為了拆散張勆和唐夢芙不惜和崔太后、馮夫人、孫太太等人勾結,狼狽為奸,現在唐夢芙生下了她和張勆的孩子,太夫人怎麼高興得起來?唐夢芙可是她當初拚命想要

  推出張家的人啊。唐夢芙和張勆現在過得越好,夫妻越恩愛,太夫人心裡那根刺就越深,越覺得難堪、難受。


  定國公由疑惑不解轉為不能相信,「您真的不高興?有重孫子了,這是大喜事啊,您竟然不高興?這是為什麼呢,到底是為什麼呢?」


  定國公用詫異的目光盯緊了太夫人,太夫人既說不了他,又打不了他,心裡氣急,眼前一黑,脖子歪到了枕頭上。


  「您怎麼暈了?我給您報的是喜訊啊,您怎麼暈了?」定國公手忙腳亂,「難道您真的不高興?不可能,您怎麼會因為多了個重孫子而不高興呢?沒可能的事。好了,我想到原因了!」


  定國公兩眼發亮,「我知道了!您暈過去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您太高興了,太為阿勆高興了!是了是了,一定是這個原因,我猜到了!」覺得他自己聰明之極。定國公既認定了太夫人是高興得暈過去的,便不太著慌,柔聲呼喚著太夫人。太夫人悠悠醒來,定國公殷勤的陪著笑臉,「您方才是因為阿勆有了兒子,您太高興了才會暈過去的,是么?娘,我給阿勆的兒子想了幾個名字,您幫我看看哪個更好些:單名一個諾字,取一諾千金之意,我覺得這個名字不錯;單名一個諳字也可以,和安同名,平平安安,有精通熟悉之意;誼字也可以,班固《幽通賦》中有『捨生


  取誼』之語,誼同義,又有友情的意思……」


  定國公滔滔不絕說著話,太夫人兩眼無神,灰暗無光。


  她為什麼會凄慘無比的躺在這張病床上?不就是因為張勆和唐夢芙嘛。定國公明知道是張勆、唐夢芙害的她,還要在她面前報這兩個人的喜訊,逆子,真是逆子……


  太夫人身子不能動,心被定國公氣得在流血。


  她養的這是個怎樣沒心沒肺的兒子啊。


  定國公在太夫人面前嘮嘮叨叨的說了許久,車軲轆話來回說,翻來複去就那幾句,太夫人被他折磨得簡直生無可戀。


  定國公在太夫人面前說夠了,最後還是選了「諾」字,「我要把這個名字賜給他,讓他長大之後做個一諾千金的真君子。」


  定國公定了主意,高高興興的和太夫人告辭,到大將軍府去了。


  太夫人疲憊的閉上眼睛。可憐定國公厚著臉皮再一次到了大將軍府,張勆板著一張臉出來見他,「何事?」定國公壓下心中的怒火,慢吞吞的道:「雖然你對為父不孝,為父大人有大量,也不跟你計較了。為父替寶寶取了個名字,取


  一諾千金之意……」


  「不勞煩了。」張勆不客氣的打斷了他,「伯祖父已經為寶寶定下了名字,單名一個詵字。」


  定國公傻了眼。


  他是寶寶的祖父啊,為什麼不經過他的同意,便給寶寶起過名字了?


  「胡說,我是寶寶的嫡親祖父,寶寶名字應該由我來起。」定國公拉下臉。


  張勆一笑,「對不住,大寶名字已定,決不更改。你若很想給寶寶起名字,下次請早。」


  定國公氣得喘氣兒都喘不勻了,「二寶得過好幾年才能生出來,還不知道是男是女!」


  張勆翻了臉,「是兒子如何,是女兒又如何?你還敢輕視我的女兒不成?我告訴你,我的孩子不拘兒子閨女都是心肝寶貝,你若存心看不起女孩兒,趁早別來我家添亂!」


  定國公頭都是暈的,「阿勆你就這麼跟你親爹說話……你爹遲早得被你氣死……」


  「放心吧,你沒事。」張勆不耐煩的道:「你肯定會長壽的。」


  定國公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張勆這話的真正意思,跳起來想和張勆講理,不過張勆已經早走了,他要生氣也找不到人。


  定國公又一次失魂落魄的出了大將軍府。


  不行了,他真的遲早會被張勆給氣死,張勆實在太可惡了……


  「夫人,小心著點兒,來來來,我扶你下來。」大將軍府門前,誠勇伯向他的老妻獻著殷勤。


  誠勇伯夫人瞪了他一眼,「用不著你!」


  誠勇伯雖然被拒絕了,還是嘿嘿笑著,不屈不撓的扶著誠勇伯夫人下了車。


  胡氏、陸氏、黃寶琴等人掩口笑。


  這些天來,她們已經習慣了這種誠勇伯夫人發脾氣、誠勇伯陪小心的情形了。


  黃寶珞、黃寶琴走在最後,瞧著前面的祖父祖母只管笑。


  年輕時候誠勇伯把他的夫人哄得服服貼貼的,誠勇伯夫人老實,把什麼虧都吃了。老了老了,誠勇伯夫人覺醒,老兩口顛倒過來,吃虧的便換做誠勇伯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夫人,福兒大喜的日子,你給我留點兒面子。不看著我,你也看著福兒對不對?」誠勇伯低聲下氣的說好話。


  「也行。福兒添了寶寶,大喜事,也讓你沾沾喜氣。」誠勇伯夫人大方的答應了。


  誠勇伯大喜,「我就知道,夫人心地最善良了。」和誠勇伯夫人一起笑容可掬的進去了。誠勇伯夫人由黃氏陪著到房裡看唐夢芙和寶寶去了,誠勇伯在廳里等。唐四爺和唐夢龍都在,有他倆陪著說話,誠勇伯頗不寂寞,高談闊論,「那些個彈劾不要緊,不用理會。阿勆府里是有火把引起的火光

  ,那又怎麼了?誰規定晚上不許在自己府里的花園燃火把么?從沒聽說過。什麼懼內畏妻之類的更是混帳話,男人想懼內便懼內,還能讓你個御史管著不成?」


  誠勇伯夫人和胡氏陸氏等人看過小寶寶,陪唐夢芙說了會兒話,囑咐唐夢芙好好歇著,由黃氏陪著樂呵呵的出來了。


  「寶寶長的可真漂亮。我就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小嬰兒。」誠勇伯夫人沒口子的誇獎著重外孫。


  「倒是把孩子抱出來讓我瞧瞧啊。」誠勇伯忙道。


  黃氏拍拍頭,「瞧我,把你老人家給忘了。爹你請等著,我這就去抱孩子。」


  說來也怪,齊國公、唐四爺等人看寶寶的時候,他是睡著的,非常乖巧。到了抱出來見誠勇伯的時候寶寶醒了,咧開沒牙的小嘴哭,哭得張勆、唐四爺、黃氏、唐夢龍等人一起心碎。


  誠勇伯也心疼的不行,「為啥哭了?是不是餓的?快給孩子餵奶。」


  「是該餵奶了。」黃氏忙把寶寶抱回去了。


  含黛緊張,「第一回給寶寶餵奶可不容易了,不知道妹妹能不能應付得來。」


  張勆坐不住了,嗖的一下子沒了人影。


  「這個阿勆。」眾人又是好笑,又是感動。


  黃氏把寶寶交到唐夢芙懷裡,「福兒,你來給寶寶餵奶,第一回餵奶不容易,寶寶沒吃過,他也要學的。」


  唐夢芙親吻著寶寶的小臉蛋,柔聲哄他道:「不哭了,小寶寶。你是第一回吃奶,娘是第一回餵奶,咱倆都是生平頭一遭……」


  張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到了小嬌妻面前,「芙妹妹,第一回餵奶很難么?」


  唐夢芙溫柔的笑,「我也不知道呀,還沒開始呢。」


  她話音才落,便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了?」張勆一顆心揪起來了。


  唐夢芙又是驚訝,又是喜歡,「阿勆哥哥,寶寶這麼小,可他力氣很大……」


  嬰兒梨子大的面孔貼在母親身前,小小的嘴巴含住,正在努力吸吮。


  他把全身的力氣都使出來了,那小小的嘴巴竟然很有力量感。


  「寶寶真的力氣好大。」張勆彎下腰。


  「他在吸奶,沒有奶水他也不下氣,一直在吸。」唐夢芙柔聲道。


  「寶寶用力吸,用力吸。」張勆給兒子鼓勁兒。


  嬰兒奮力吸吮,專註又執著,「咕咚」一聲,奶水被吞咽入肚的聲音。


  終於吃著奶了,嬰兒繼續奮戰,不停的吸吮著,那麼急切,那麼專心。


  「寶寶都累出汗了,吃個奶真不容易。」唐夢芙和張勆心疼得要死。


  黃氏不覺微笑。吃奶當然不容易了,你們以為俗話所說的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是什麼意思?吃奶,嬰兒真是要使出全身的力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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