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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黛道:「妹妹想回就回,不想回便找個借口還住大將軍府,隨你的心。」
唐夢芙莞爾,「嫂嫂是公主了,這說話的語氣果然和從前不一樣了呢。」
含黛笑,「可不是么?我自己都覺得我比從前神氣多了呢。娘,您說對不對?」撒嬌的問著黃氏。
黃氏替她掠掠鬢髮,溺愛的道:「那是自然。挺著大肚子的孕婦都神氣,沒人敢惹。」
唐夢芙表示嫉妒了,「娘對嫂嫂比對我更好呀。娘,都是您的孩子,您不是應該一碗水端平么?」
含黛忙捧起大肚子,「妹妹,你也像我這樣,包管娘會對你更好。到時候你就不用嫉妒我啦。」
唐夢芙嗤之以鼻,「我才用不著。嫂嫂把小侄子生出來之後,娘的心思便全部放到小孫子身上了,到時候嫂嫂還不是像我一樣失寵了?」
黃氏樂呵呵把唐夢芙和含黛攬在懷裡,「不會失寵。你倆就算以後當了娘,當了祖母,在我眼裡也是個孩子,一輩子不會失寵。」
「有娘的孩子是個寶啊。」唐夢芙和含黛嘻嘻笑。
又有幾位夫人來向唐夢芙道恭喜,唐夢芙陪那幾位夫人說話去了。
宴會結束之後,定國公把張勆和唐夢芙叫到一起,「阿勆,芙兒,跟爹一起回家。太夫人可想你倆了,快回家讓太夫人高興高興。」
張勆一笑,「你確定太夫人看到我和芙妹妹會高興?」
定國公臉一紅,「當然會高興了。阿勆你別誤會,太夫人並不是不疼你,她只是年齡大了,想過太平日子。哪怕是錯了,她也願意將錯就錯,不願再生風波。」唐夢芙謙虛的請教,「一般來說,要是大人教小孩子,教的都是知錯就改。可太夫人和父親的做法卻是一錯再錯,習所見聞,積非成是。那我們以後教導孩子,是要他們有了錯便改呢,還是錯了就錯了,可
以理直氣壯繼續錯下去?」定國公無奈的看看唐夢芙,「你這孩子怎麼……唉,你也是親家和親家夫人嬌慣大的姑娘,父母養得太嬌,說話絲毫也不委婉。咱們定國公府是世家大族,你要謹言慎行,遵守規矩,以後讓你婆婆教教你…
…」
張勆臉色驟然大變,怒容滿面,「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母親已經仙逝,如何能教芙妹妹?」
定國公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眼中閃過慌亂之色,「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張勆冷笑,「你的意思是什麼?方才你所說的『婆婆』,指的是楊氏對不對?她已被奪了國公夫人的封號,依舊成了你的妾侍,在你心目中還是所謂的『婆婆』?」
定國公面紅耳赤,「我,我一時說岔了……不習慣……」
張勆墨眸之中燃燒著無法遏制的怒火,「你以妾為妻就是不守規矩!你這做長輩的都不守規矩了,卻想拿所謂的規矩來約束我的妻子,休想!」
「阿勆你這孩子……你怎麼跟你爹說話的?」定國公又氣又急。
張勆憤慨而痛心,如鯁在喉,非吐不快,「我七歲便隻身上戰場了,十幾年來我爹都沒有教過我,沒有管過我,我怎麼知道應該如何跟他說話?」他怒火升騰,眼睛不知不覺已是血紅,神色卻是悲涼。
唐夢芙一陣心疼,低聲道:「可憐的阿勆哥哥。」
定國公也不是全無心肝,方才張勆頂撞他,他氣急敗壞;但張勆一傷心,他也難受得想哭,「阿勆,爹也不願意這樣的。唉,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你跟爹回家吧,爹不怪你了。」來拉張勆的袖子。
張勆厭惡的把他甩開了,生硬的道:「你若再抬舉楊氏,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定國公少氣無力,「好好好,聽你的,楊氏是我的妾侍,別家的妾侍怎樣,她也怎樣。我不抬舉她,我肯定不抬舉她。」
張勆還要再說什麼,唐夢芙笑盈盈挽著他的胳膊,「沒事的。世子,如果公爹再抬舉楊氏,咱們便把族裡的長輩和伯祖父請過來,咱們說話不管用,難道伯祖父說話公爹也不聽了?」定國公最怕的就是齊國公了,聞言又是皺眉頭,又是唉聲嘆氣,「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定國公府的事咱們自家人商量著辦就行了,驚動老人家做什麼?」瞅著唐夢芙和張勆這般親熱,很不順眼,「阿勆,你在
安壽宮說過我什麼?你再看看你。」嫌棄的指指張勆被唐夢芙挽著的那隻胳膊。
「我們是夫妻啊。」張勆和唐夢芙異口同聲,理直氣壯。
定國公鼻子差點兒氣歪了。
他簡直拿這個兒子和這個兒媳婦沒辦法了!遲早得被他倆氣死!唐夢芙甜甜的笑道:「公爹,定國公府這十幾年來都由一個婢作夫人的楊氏管理內宅,一定很沒規矩。所以,以後您就不要跟我們提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了好么?定國公府的規矩得重新定了,舊的全部不作數
。」「說的對極了!」張勆為小嬌妻叫好,「定國公府之前的這十幾年肯定是沒規矩的,楊氏一個妾侍能有什麼規矩了?之後規矩重新定。父親不必怕我們小兩口年輕定不好,我倆若心裡沒數,會常向伯祖父伯祖
母還有族裡的長輩們請教的。」定國公氣勢上完全壓不住張勆,鬥口又鬥不過張勆和唐夢芙,只好答應了這對小夫妻的條件,「我一定不抬舉楊氏。行了我記住了,楊氏就是個妾,我忘不了。我承認定國公府之前沒規矩行了吧?以後我不
拿老規矩來約束芙兒,一定不會。」
唐夢芙和張勆相視一笑。
張勆騎馬,唐夢芙坐車,隨著定國公一起去了定國公府。
定國公府里這會兒正亂得不可開交。張劼要充當孝順孫子,所以今天他在府里服侍太夫人,並未進宮赴宴。楊氏從宮裡被抬回來,哭哭啼啼把她被褫奪夫人封號的事一說,張劼已是著急了,「怎麼會這樣?」緊接著新帝派來宣旨的內侍便到了
,旨意一宣,張劼的世子也被褫奪,楊氏嗷的一聲暈了過去,張劼當場傻眼。
世子沒有了,他的世子之位沒有了……
張劼眼前發黑,腦中嗡嗡亂叫,實在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張劼,接旨吧。」內侍陰陽怪氣的,聲音異常尖利。
張劼呆呆傻傻的伸出雙手,「臣張劼領旨謝恩。」
內侍把聖旨交給張劼,諷刺的笑笑,揚長而去。
張劼跪在地上,心中一片茫然。
他是世子,是定國公府的繼承人,他父親百年之後,這個國公府就是他的。他這個世子來得多麼不容易啊,現在居然無緣無故被搶走了,被張勆搶走了……
楊氏暈倒在一邊,但是張劼現在已經顧不上她了,好像沒看到一樣。
張劼忽然從地上爬起來,拚命去追宣旨的內侍,「內侍大人,內侍大人請我聽一言!我自從被立為世子,謹言慎行,潔身自好,從沒出過任何差錯!我沒有犯過罪,沒有欺男霸女,一直奉公守法……」
內侍咦了一聲,饒有興趣的打量他,不知在看什麼稀罕物,「你奉公守法?你知道這世上奉公守法的人總共有多少么,為什麼獨獨你應該做世子?」
「我是定國公的兒子。」張劼喘著粗氣,眼光賊亮。
內侍仰起頭,哈哈一笑,「定國公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兒子!還有張大將軍呢!」
「張勆,是張勆搶走了我的世子之位!」張劼目眥欲裂。
內侍嘖嘖,「宋夫人明媒正娶,張大將軍正室嫡出。張大將軍都沒抱怨你搶走他的世子之位,你這個小婦養的倒抱怨起來了?稀奇稀奇,定國公府真是稀奇。」
「你說什麼?你這閹奴說什麼?你說誰是小婦養的?」張劼享受了十幾年嫡子的優厚待遇,從沒被人當面這般辱罵,這會兒忍耐不住,一張臉紅得如同天邊落日。
這宣旨的內侍不管到了什麼樣的公卿大族之家,那些官員也是待他客客氣氣的,奉若上賓。張劼忍耐不住,內侍也臉上下不來,擼起袖子,「這廝敢辱罵宣旨之人,那就是瞧不起聖上了!」
還有兩個小內侍是跟著他一起的,年齡小愛鬧事,跟著一起擼袖子,口中嚷嚷,「揍他!他罵誰閹奴呢,他又是什麼高貴之人不成?揍,往死里揍!」
三人齊上,沖著張劼一陣痛毆。
張劼雙拳六手,招架不住,定國公府家丁雖多,但眼前這三個內侍是來宣旨的,這些家丁奉行明哲保身之道,只管勸架,就是不敢上去打。
定國公帶著張勆和唐夢芙回來的時候,正是這麼一個混亂的時候。
「住手!快住手!」定國公遠遠的看到張劼挨打便著急了,厲聲大喝。
張勆譏諷的看了他一眼。張勆不愛和定國公多說話,唐夢芙卻是家學淵源,從小養成了誨人不倦的習慣,看到這種不公平的事便忍不住要說一說,「公爹這樣不對吧?世子從小在邊關也不知打過多少場仗,不知受過多少次傷,也沒
聽你問過一句。張劼這是小打小鬧,瞧你都緊張成什麼樣子了?」
定國公額頭冒汗,「唉,這個你不懂,父親不是偏心,是劼兒他從小身子不好,他不會打架!」
「架都不會打,算什麼將門子弟。」唐夢芙一臉鄙夷。
定國公急得跺腳,顧不上和唐夢芙多說,不顧一切的沖了過去,「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內侍見好就收,見定國公來了,故作氣憤的嚷嚷,「國公爺,你快問問你這個好兒子,方才他罵了我什麼?我好歹也是陛下差來宣旨的,他這般辱罵我是想造反不成?」
定國公唬了一跳,陪笑臉道:「犬子無知,冒犯了,冒犯了。內侍息怒,下官代犬子向你陪禮。」說著話,果真長長一揖。
定國公身份在這兒罷著,內侍倒也不敢太過份。抱怨了兩句,也就罷了。
張劼被打得鼻青臉腫,不服氣的叫道:「爹爹替孩兒出這一口惡氣!這,這人罵孩兒是……是……」
「是什麼呀?」唐夢芙好奇的問道。
張劼面紅耳赤,張口結舌,說不上來。內侍訴苦,「國公爺,世子爺,世子夫人,三位英明,給咱家評評這個理。咱家是陛下差來宣旨褫奪張劼世子封號的,張劼不肯接旨,說他奉公守法,不應奪了這世子之位。咱家便說了,世上奉公守法之人
多了,難道個個能做世子?能不能做世子是要看出身的。這話咱家沒說錯吧?可世子苦苦不依,說他是定國公的兒子,說他比張大將軍年齡更大,可他是小妾生養的,他難道不知道?」
張劼血往上涌,「你罵我是小婦養的……」
內侍不屑的看著他,「你難道是大婦養的?」
「你……」張劼被內侍反駁得無話可說,眼裡幾乎冒出火來。
定國公苦笑。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內侍固然說話不客氣,但說到底還是張劼沒理。內侍是來宣旨的,單單張劼不肯接旨這是張劼不對。沒什麼可反駁的。
定國公一再向內侍陪不是,又偷偷塞了些金銀過去。
今天這事如果換成普通官宦人家,內侍非狠狠敲詐一筆不可。可這裡是定國公府,張大將軍的家,內侍哪敢放肆?偷偷接了定國公的金銀,便滿面笑容的和眾人告辭,要回宮復命了。
張劼身上痛,心裡更痛,紅著眼向定國公府叫道:「爹爹這便把來人放走了,根本不肯為我出頭?我這個沒用的兒子爹爹當然不心疼,如果換作阿勆,您也肯這樣?」
張勆和唐夢芙啼笑皆非。
張劼還怪定國公偏向張勆了,奇哉怪也。
「爹沒有偏心誰,爹對你們都是一樣的。」定國公忙著向張劼解釋。
張劼不聽,憤怒的、眼睛紅紅的盯著張勆,「如果換作阿勆,爹便會怎樣?」張勆微微一笑,對那內侍道:「我送你們三人一程如何?」內侍雖不明所以,但知道張大將軍必定沒有惡意,點頭哈腰的道:「豈敢勞煩世子爺?」張勆笑道:「舉腳之勞,不客氣。」伸出右腳,腳尖用了巧力
,將那內侍直直踢飛向前。
內侍失聲驚叫,像風箏似的在空中飛了一會兒,雙手在空中亂撥拉,但後來卻平著落到了地上。
另外兩名小內侍也被這樣「送」了出去。
三個內侍站在遠處,一臉迷惘。
張大將軍這功夫也太好了吧?匪夷所思啊。
「慢走,不送。」張勆微笑道。
三個內侍一起趴下磕了個頭,扭身跟逃也似的跑了。
定國公和張劼以及那些家丁們,全體看呆。
唐夢芙嫣然,「你們都看到了吧?如果換作是世子,這幾個內侍他一個小手指便能打發掉了,不費吹灰之力。」
張劼臉色灰敗。
他和張勆委實沒法比。只論功夫的話,張勆在天上,他在地上……不對,他在地底下……
定國公拉起張劼,「劼兒啊,你沒有世子之位也沒事的。只要爹活著,你可以一直住在國公府。爹百年之後把私產都留給你,你也能豐衣足食過一輩子。」
張劼氣得眼前發黑。
什麼豐衣足食一輩子。他是國公府的世子,他要的是整個國公府,鐘鳴鼎食。豐衣足食算什麼!
暈過去的楊氏被人救醒了。
楊氏醒過來之後,看到定國公,便柔弱無助的哭泣著跪在他腳下央求,「國公爺,一切都是我的錯,求你救救劼兒,保住劼兒的世子之位……」
「來人,把楊氏拉下去。」張勆沉下臉。
張劼大怒,「你敢這麼對我娘,我和你拼了!」橫眉怒目,一副不怕死的模樣。
張勆不理會他,看看周圍的侍女婆子等人,挑了兩個身材健壯的,「你,還有你,把楊氏拉下去。」張勆雖年輕,但他是自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大將軍,不怒自威,那兩個婆子不敢違抗,忙過去拉那楊氏。楊氏尖叫,「國公爺救我!」定國公心有不忍,但張勆此刻氣場全開,定國公對這個兒子心生懼意,竟
沒敢阻攔。
「你下去。」定國公硬著頭皮喝罵楊氏,「你不過是個妾侍,哪輪得著你提什麼世子之位了?這豈是你能管的?」
楊氏像被雷劈了一樣,不能相信的看著定國公,「你,你竟然這樣對我……」
張勆揮揮手,婆子不敢怠慢,硬把楊氏從定國公身邊拖走了。張劼著急想要上前,張勆冷冷看著他,「你動一下試試看。看我會不會打斷你的腿。」
張劼氣沮,「你敢?」口還硬著,卻不敢移動一步,眼睜睜的看著楊氏被拖下去了。
楊氏被兩個婆子硬拖著下去了,定國公和張劼有心無力,都管不了她。
這父子倆呆愣愣的看著楊氏被拖走,心像一望無際的沙漠般荒涼。
「咱們去看太夫人吧。」唐夢芙微笑提議。
定國公如夢方醒,「對,去看太夫人。」他把張勆和唐夢芙叫回來,為的不就是看望太夫人么。
張勆和唐夢芙陪著定國公走了。
張劼邁著沉重的步子跟在後面。
直到現在,張劼還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他的世子之位沒了,被朝廷褫奪了,這定國公府以後不是他的,而是張勆的了。
不,他一定不能認命。他要想辦法扭轉這個局勢,要讓定國公、太夫人支持他,要把這座國公府奪回來!
張劼抬眼四顧,眼神貪婪。
這是開國之時太祖皇帝賜下的府邸,恢宏壯麗,堪比王宮。他不能拱手把這府邸讓給張勆,張勆已經有大將軍府了不是么?又何必一定要回來跟他爭跟他搶呢?
到了太夫人房裡,張劼搶在定國公和張勆面前,撲到太夫人床前跪下,眼含熱淚,悲痛欲絕。
太夫人中風了,雖經御醫多方醫治,還是不會動不會說話。看到張劼這個模樣,太夫人眼中閃過焦灼之色,顯然是心疼了。
張勆把這一幕看在眼裡,氣不打一處來。
從小就是這樣的,張劼會哭會示弱,太夫人便格外心疼他;張勆總是咬緊牙關不作聲,太夫人便以為他是鋼筋鐵骨,讓他什麼都靠自己了。
張勆怒氣不斷上涌。
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伸到他掌中。
小小的,軟軟的,卻有意想不到的力量。張勆握著這雙小手,心中傷痛漸漸平息,嘴角輕勾,俊美面容上有了淺淡而舒心的笑容。
祖母不疼愛他,屢屢和他作對,父親愛張劼更勝於他,處處為張劼著想,那又怎樣?
他有芙妹妹。太夫人的目光先是焦急又心疼的瞅著張劼,然後又落在定國公身上,似含著責備之意。定國公羞慚的低下頭,「娘,是這樣的……楊氏以妾為妻的事被揭發出來了,陛下會同朝臣審議,決意褫奪楊氏的國公
夫人封號,褫奪劼兒的世子封號,世子之位還給阿勆……」
太夫人愈是焦急,口中含混不清的「啊啊」著,也不知她想說什麼。
張劼流淚,「祖母,孫兒冤枉啊。孫兒自從被立為世子,遵紀守法,言行謹慎,從不敢做任何不義之事。孫兒不應該被廢掉,這樣對孫兒不公平……」
可憐太夫人不能動不能說,所有的心情只能通過眼神表達。那又焦急又心疼又無奈的目光,蒼老瘦削的臉頰,看著還真是有幾分蒼涼悲愴。
「劼兒,別再說了。」定國公見太夫人眼神不對,忙拉了拉張劼。
張劼滿腹委屈無處訴,好容易有了個支持他的太夫人,怎肯放過?哪怕太夫人暫時不能動不能說,他也不願意就這麼算了,還是哀聲訴說他的冤屈和不平。
「真孝順。」唐夢芙輕輕笑了笑,「祖母在床上躺著養病,做孫子的只管訴苦,也不管老人家聽了傷心不傷心,著急不著急。」
張劼身子僵了僵。
定國公雖偏向張劼,也覺得唐夢芙這話有道理,低聲交代張劼,「劼兒,不許再訴苦了啊,不許讓你祖母擔心。」張劼眼神閃爍,似有不甘,唐夢芙微笑道:「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說了許多冠冕堂皇的話,指責世子因私廢公,要求世子憐憫舒州的百姓,多考慮定國公府的名聲。你自己呢?你為了定國公府
的名聲又肯做些什麼?你一個妾生子,卻想保全世子之位,你這是不是因私廢公啊,你是不是想把定國公府的名聲放到地上踩?」
張劼臉上現出奇特的笑意。
他沒想到,唐夢芙竟然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竟然還記得他曾經說過的話。
唐夢芙若知道他此時此刻心中所想,怕是要把他罵個狗血淋頭。沒見過記性這麼好的人么?沒見過這麼聰明的姑娘么?
太夫人聽到唐夢芙的聲音,神色複雜難言,也不知是恐懼、厭惡還是仇恨。
張勆聲音冷淡,「張劼一向說得好聽,做起來就不行了。」
唐夢芙和張勆很有默契,「所以他的話聽聽就算了,不必當真。」
定國公微覺難堪,太夫人極為憤怒,可惜她頂多瞪瞪眼睛,連罵上兩句都是不可能的。
定國公招呼張勆,「阿勆快過來,陪你祖母好生說說話。祖母可想你了。」
張勆命人搬過把椅子坐在太夫人床前,「祖母喜歡張劼這樣能說會道的,我不會甜言蜜語,祖母一定不喜歡我。祖母,是不是這樣?」
太夫人躺在床上,也能清清楚楚看到床前的張勆,看到張勆那譏諷的目光。
太夫人心中一寒。
張勆是恨上她了吧?這眼神里沒有半分對祖母的孺慕之思啊。
太夫人露出恐懼的神色。
唐夢芙笑盈盈的面龐也出現在太夫人的眼前,「祖母,您為了讓我認您都鬧到延壽宮了,您一定非常喜歡我,對不對?那我以後常來陪您老人家說說話,好不好?」
唐夢芙人美嘴甜,太夫人恐懼之意卻更濃了。唐家這個丫頭聰慧過人,從不吃虧,這是要想什麼法子報復她了?太夫人越想越怕,忙閉上了眼睛。
「祖母,您老人家要為我做主啊。」張劼滿心不甘,向前膝行兩步,握住了太夫人的手。唐夢芙板起臉,聲音清脆的訓斥,「張劼,你太不孝順了!褫奪你世子封號的旨意是陛下和群臣商議后決定的。你因為這道旨意向祖母訴苦,喋喋不休,是想讓祖母為了你對抗陛下和諸位大臣么?你太不為
祖母著想了,太不為父親著想了,太不為定國公府著想了!你若再敢繼續下去,我也不管什麼家醜能不能外揚了。我把這件事往外頭一說,你猜你會有個什麼樣的名聲?你會不會被治罪?」
「別,芙兒別這樣。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定國公趕忙和稀泥。
太夫人也不裝睡了,睜開眼睛憤怒的盯著唐夢芙,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唐夢芙向前探探身子,笑容甜美,「祖母,張劼實在可惡不孝,您因為他都氣得睡不著了,是么?您是不是要送張劼入官治罪啊?好,我聽您的,這便送張劼入官。」
太夫人死死盯了唐夢芙半天,頭一歪,暈了過去。
「張劼你看看,祖母到底還是被你氣暈了!」唐夢芙頓足。
定國公和張劼目瞪口呆。
張勆又好氣又好笑。
「愣著幹什麼?快請太醫啊。」唐夢芙嗔怪呆在一旁的侍女。
侍女慌亂的答應了一聲,忙提起裙子往外跑,請太醫去了。
定國公還迷迷蹬蹬的,「芙兒,你方才說……」
唐夢芙皺眉,「張劼把祖母氣暈過去了,公爹看到了吧?公爹多管管張劼吧,像他這樣是不行的,祖母遲早得被他氣死。」
張劼想為他自己辯解,「我沒有氣祖母……」氣祖母的明明是你……
唐夢芙冷笑,「休想耍賴!你方才如果沒有喋喋不休的向祖母訴苦,祖母才不會暈倒呢。行了,你不要再羅嗦,趕緊出去請太醫,將功贖罪。」
張勆挑眉,「你去不去?你敢不去,我打斷你的腿!」
張劼忙道:「我去,我去。」無奈出來,親自請太醫去了。
定國公愁眉苦臉,「阿勆,你不要對你哥哥這麼凶吧?」
張勆哼了一聲,蠻橫的道:「我夫人說了讓他去請太醫,他就應該去請太醫。他若不去,我夫人顏面何在?」
定國公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阿勆你……你對芙兒也未免太好,太為她著想……」
張勆神態自若,「我對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好,不行么?」
「行,行,行。」定國公嘴裡發苦。
定國公這會兒後悔得都不行了。他傻呼呼的把張勆、唐夢芙叫回來做什麼?這個兒子加上這個兒媳婦,真是氣死人不償命啊。
太醫很快請來了,為太夫人針灸過後,太夫人醒過來,服了湯藥,又沉沉睡去。張勆和唐夢芙便要告辭了。定國公不許他倆就走,「阿勆,芙兒,你倆選個日子搬回來吧。楊氏以後是不能主持中饋了,這個家的內宅事務得芙兒管起來。阿勆是世子,芙兒是世子夫人,你倆得搬回定國公
府居住,住在外面可不像話。」
唐夢芙眼珠靈活狡黠的轉了轉,悄悄跟張勆小聲說了句什麼。
張勆會意,問定國公道:「有句話按理說不應該我們做小輩的來問,但咱們骨肉至親,我就不跟父親客氣了。父親,你以後有沒有續弦的打算?」
定國公雖然人到中年,又有兒女,但若真想續弦那還是不難的。嫁了定國公,便能做超品夫人,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自然不肯,次一等的人家,許多女孩兒會樂意。
定國公臉紅,「我都多大年紀了,還續什麼弦?阿勆,你就放心吧,我不會給你娶後娘進門的。」
張勆面無表情,「你若是正經娶親,不管你娶哪家的千金,我都肯認她做繼母,絕沒二話。」
唐夢芙天真爛漫的補充,「可是公爹,由妾侍扶正的不行哦。哪怕朝廷封了她做國公夫人也是不行的。」
定國公難堪之極。
這兩個孩子怎麼專找人的痛處戳呢?
張勆道:「既然父親不打算續弦,那以後這府中便由世子夫人主持中饋了,父親沒意見吧?」
定國公勉強點了點頭。
他是真的不想把管家權交給唐夢芙。但是不交不行,他不想續弦,府里沒有國公夫人,理所應當由世子夫人當家。
張勆嚴肅認真,「既如此,咱們可說好了,定國公府之前十幾年內宅都沒規矩,以後內宅歸我夫人管束,規矩便由我夫人來定。父親認為如何?」
定國公被張勆弄得沒脾氣,又勉為其難的點了頭。
就因為曾經扶正過楊氏,定國公頭上這頂沒規矩的大帽子是摘不掉了,連兒子兒媳婦也能當面這麼直接了當的說他了。定國公心裡這個憋氣。定國公以為到此就為止了,誰知還不是。張勆和唐夢芙得到了定國公的首肯還不算,又到族裡請來了族長及各位耆老、齊國公,請長輩們做了見證。定國公當著長輩們的面承諾以後不續弦,內宅事務交給
世子夫人打理。以前內宅由妾侍楊氏管著,沒規沒矩,世子夫人管家之後該怎麼改便怎麼改,定國公一概不干涉。張勆和唐夢芙要挑個黃道吉日才會搬回來。在他們搬回來之前,定國公府的內務由老定國公的庶子媳婦韓氏暫管。楊氏永遠不許插手家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