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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不僅新帝和徐首輔、葉次輔等內閣大臣來了,連安王、成王也來了,齊國公和張勆也來了。崔太后看到黑壓壓的來了這麼多人,眉頭擰成了一字形。內閣大臣多是孝宗皇帝手裡用出來的老臣,對她這位孝宗遺孀自然尊崇,可安王謀立他的幼孫為帝失敗,成王、齊國公、張勆和唐家是親戚,難保

  不會因私廢公,偏向姊歸長公主……呸,什麼姊歸長公主,不拘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做公主么,都可以隨隨便便認回皇室么?簡直荒唐可笑。


  「哀家未曾宣召安王成王,也未曾宣召齊國公、張大將軍。」崔太后不滿的道。徐首輔態度非常的恭敬,笑容非常的真誠,「回太後娘娘,內侍赴文華殿宣召之時,恰巧安王殿下、成王殿下及老國公爺、大將軍正在共議國事。因事關皇室血脈,關係重大,故此奉陛下口諭前來,共同做

  個見證。眾志成城,戮力同心,也好早日找出真相。」


  唐夢芙心中暗笑。


  這位徐首輔做人也算圓滑了,知道新帝要認姐姐,崔太后不許認,他這做臣子的就算來了也是為難。所以他乾脆多拉來幾個人,要為難大家一起為難。


  唐夢芙沖張勆俏皮的眨眨眼睛。張勆儀態端莊,好像沒有看到她似的,可那雙如墨染般的眼眸中已是笑意閃動了。


  崔太后臉色很不好,語氣頗為生硬,「哀家沒宣召的人請回。」竟然直接要攆安王、成王和齊國公、張勆祖孫走了。


  徐首輔不知是覺得崔太後言行舉止反常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微微流露出驚訝的神色。


  新帝忿然變色,白皙的臉驟然變得通紅。


  方才徐首輔已經說過,安王等人是奉他的口諭來的。崔太后直接了當轟人,根本還是把他當成原來的平王,而不是君臨天下的帝王。唐夢芙擔心新帝出言頂撞崔太后,忙悄悄拉了拉慈聖太后。慈聖太后見機也快,醒悟到新帝不宜當著朝臣的面和崔太后爭執,忙笑道:「皇嫂,安王和興王等人即已經來了,便讓他們留下,算作我宣召來的


  好了。」


  崔太后怒極,口不擇言,「你算什麼……」臉孔紫漲,臉頰抽搐,隱忍半晌,硬生生把剩下的「東西」二字咽了回去。


  慈聖太后強忍怒火和屈辱,似笑非笑,「我算什麼?我算皇嫂的弟妹啊,我沒算錯吧?」徐首輔等人神情多多少少的都有些不自然,頗覺尷尬。這崔太后是高高在上得太久了,習慣了俯視別人,慈聖太后是陛下生母,同樣也有太后的尊號,崔太后當著眾多大臣的面如此折辱,未免太過目中無


  人。陛下怎麼受得了?

  眾朝臣悄悄看向新帝。


  新帝和姊歸長公主站在一處,姐弟二人臉上是一模一樣屈辱悲憤的神情,仰頭向天,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他倆長得並不十分相像,但此時此刻的神情卻如同一人。


  包括徐首輔在內的朝臣們都看呆了。


  從小不在一起長大的龍鳳胎,神情卻相似到這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撲通」一聲,新帝和姊歸長公主同時跪在慈聖太後面前,同時伏在慈聖太后膝上,肩膀抽動,顯然是在哭泣。


  跪下的是兩個人,但眾人聽到的是一個聲音,說明兩人是分毫不錯同時跪下去的。這真是很神奇了,就算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也做不到這一步啊。


  「除了血緣,找不到別的解釋了。」唐夢芙輕嘆。


  「給我兩名身材相同的男子,經過至少一年的訓練,或許我能讓他們做到這一步。」張勆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唐夢芙身邊。


  唐夢芙仰起小臉,笑容驚喜又溫柔。


  張勆眸光柔和,悄悄握了她的小手。


  唐夢芙也握了他的,兩人十指糾纏,心裡酥酥軟軟。


  朝服袍袖寬大,眾人又各有心事,也沒人注意到他倆。崔太后怒道:「皇室血脈事關重大,豈是面容相像神情舉止相像便可以相認的?阿娢在靖和三年明明已經不幸遇難,這時無緣無故出來一個姊歸長公主,讓哀家如何承認?甄女史,把宮中實錄給各位大人看


  。他們看過之後,便知道眼前這個所謂的姊歸長公主,絕對不可能是真的!」


  徐首輔等人一一傳看宮中實錄,沉吟不語。安王謀立他的小孫子為帝不成,一則惱怒崔太后不肯和他合作,二則恐新帝報復,這時趁機討好新帝,大聲的道:「這實錄上寫得明明白白,彼時乳娘和小女孩兒都燒成了焦炭。既已經燒成這樣,如何辯論


  是不是阿娢本人?」


  「有幾分道理。」眾人紛紛點頭。


  已經燒得面目全非了,是不是小郡主本人,有待商榷。安王見眾人大都同意他,心中得意,聲音更加高昂,「我幼年之時曾見過陛下的祖母宸妃娘娘。姊歸長公主的容貌和宸妃娘娘簡直就是一個人,除非是嫡親祖孫,否則怎麼可能如此相像?依我看,姊歸長公


  主就是阿娢,阿娢就是姊歸長公主!」


  崔太后盯著安王,那目光彷彿要吃人似的,「你說了不算。除非你有真憑實據,否則便只能以宮中實錄為準。阿娢已死,世上沒有所謂的姊歸長公主!」


  「我做母親的人,難道會認錯自己的親生孩子?」慈聖太后一手攬著新帝,一手攬著含黛,長長嘆息。


  崔太后皮笑肉不笑,「弟妹,你思女成狂,其情可憫。可我也不能因為你可憐,便允許你胡亂認閨女啊。你想認閨女便想證據拿出來,單憑你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哀家不許朱娢上——玉——碟——」


  崔太后一字一字帶著煞氣說出來,殿外剎那間一片寂靜。


  「我有證據。」女子清脆動聽的聲音。


  崔太后聽到這個聲音,牙根兒庠庠,眼睛微咪,「你是她小姑子,必定偏向著她,你說的話不算。」


  唐夢芙莞爾,「太後娘娘還是看看我手中的這紙供狀吧。這是一個名叫陸生的內侍親自供認的,上面有他親手畫押。」


  唐夢芙恭敬呈上一紙供狀,崔太後接在手裡,看也不看,便即撕得粉碎。


  周圍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雖然他們不知道這供狀上的內容到底是什麼,但唐夢芙敢在眾人束手無策的時候站出來,可見這供狀是很重要的。被崔太后這麼一撕毀,證據就是沒了,沒辦法恢復了。


  「太後娘娘怎麼撕了啊?」唐夢芙驚呼,聲音裡帶了哭腔。


  崔太后心中暢快無比,臉上的笑容愉悅多了,「哀家便是撕了又如何?你定是幫著你嫂嫂瞞天過海隱瞞身世的,哀家容不得你。」


  「妹妹,是什麼供狀?」含黛忙問唐夢芙。


  唐夢芙伸手抹眼圈,「是一個內侍的供狀啊。這個內侍供狀上寫的是……唉,可惜供狀被撕了,我現在就算說出來也沒人相信了。」


  「供狀上寫的是什麼?」安王關切的問。


  「是啊,供狀上寫的是什麼?」成王也好奇。


  就連齊國公都緩緩開口,「孩子,你把供狀上的內容說給我們聽聽,做個參詳。」唐夢芙抽泣兩聲,「供狀上寫的是……唉,那張供狀一拿出來,我嫂嫂的身世是再也不會有人懷疑的了。陸生當年曾受過大行皇帝的賞賜,他不會寫字,領賞賜時是按的手印兒,那個手印兒和供狀上的手印

  兒一模一樣,老刑名一比對便知道確實是陸生所供了……這麼重要的供狀被撕了,我想哭,嗚嗚嗚……」


  唐夢芙哭得跟真的似的。


  張勆心疼,「夫人莫哭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一定要讓舅嫂的身世大白於天下。」唐夢芙雖然抹眼圈裝哭,其實一直留意著崔太后的神情舉動。見崔太后輕輕嘆息一聲,露出輕快滿足的神情,唐夢芙嘴角微彎,哭得更加真心實意,「有了那張供狀,再加上開棺驗屍,是一定可以真相大白


  的啊。」


  「開棺驗屍?」張勆奇道。


  唐夢芙點頭,「對,開棺驗屍。太後娘娘以宮中實錄為依據駁斥我們,可若是開棺驗屍,驗出當年那被燒成焦炭、以阿娢名義下葬的小女孩兒根本和慈聖太后沒有血緣,宮中實錄便不足為憑了!」


  徐首輔等人點頭,「這話說得不錯。開棺驗屍,慈聖太后滴出鮮血,若鮮血不能溶於骨骼,那具屍身一定不是阿娢的。」


  崔太后眼中閃過慌亂之色。


  唐夢芙忽地驚喜的「咦」了一聲,歡然道:「咦,這是什麼,難道方才我拿錯了?嘻嘻,果真拿錯了呢,方才那是我隨手寫的幾首小詩,這才是供狀,這才是能證明我嫂嫂身世的供狀。」


  形勢突然翻轉,安王、成王等人儘是愕然。


  唐夢芙笑容天真,殷勤的請示徐首輔和安王,「徐大人,安王殿下,這供狀我還敢不敢拿給太後娘娘看啊?她若是再撕了可怎麼辦?」


  安王最積極,「唐夫人,你若信得過本王,便先拿給本王看看,如何?」


  唐夢芙面有難色,委婉的道:「這供狀上所寫的內容實在是……安王殿下,我是為了您好。」


  安王作恍然大悟狀,其餘的人也是心中雪亮,知道這裡面牽涉到宮庭秘辛,不便公布。


  崔太后才輕鬆了沒多大會兒,唐夢芙便來了這個反轉,崔太后氣得頭暈,「供狀拿來我看!」張勆陪著唐夢芙一起到了崔太後面前,「方才太後娘娘已撕了張『供狀』,若再撕一張,未免太過勞累,臣等萬萬不敢。夫人,不如你將供狀拿在手裡,請太後娘娘隨意觀看。」他如一座玉山似的站在唐夢芙身


  邊,眼睛一眨也不眨,分明是在防著崔太后。崔太后若再想撕毀供狀,恐怕他便要不客氣的出手了。


  張勆言語恭謹客氣到了極處,便是徐首輔也挑不出毛病,默默無言。


  崔太后見周圍一片靜默,知道無人為她出頭,心中已是煩亂。唐夢芙小心翼翼的將供狀展開在她面前,崔太后不由自主投注目光過去,只看了數行,眼神已是大變,如被熱火燒灼一般。


  唐夢芙不許她再看,驀然將供狀收起,「太後娘娘看過了,這供狀便交給首輔大人,提審陸生,朝臣公議,屆時自然真相大白。」


  崔太后厲聲喝道:「回來!」


  唐夢芙慢慢卷著供狀,微笑看著她,「太後娘娘有何吩咐?」


  崔太后胸口起伏,艱澀的開口道:「宸太妃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哀家仔細想想,你嫂嫂和宸太妃確實長得非常相像。或許,她們真有可能是嫡親祖孫。」


  「太後娘娘真有眼光。」唐夢芙甜甜誇獎著,眼睛彎成了可愛的小月牙。


  崔太后恨不得抓著唐夢芙咬上兩口方才解恨,卻不得不生硬的笑了笑,「弟妹,你真的認得這是阿娢?你會不會認錯了?」慈聖太后握起含黛的雙手,「我生下一對龍鳳胎,兒子可以養在身邊,女兒卻不得不拜託太妃娘娘撫養,心中對小女兒著實思念的的緊。每回到未央宮看阿娢,我都無比珍惜,連阿娢手上的紋路我都認得。


  我女兒手上是十個斗,斗的形狀各不相同,我每一個都記得。阿娢幼時我替她印過小手印兒,手印上的紋路和她現在的紋路上一樣的,可以一一比對。」


  安王、成王等人都聽得呆了。


  徐首輔和葉次輔這時已完全相信了姊歸長公主確實是新帝的龍鳳胎姐姐,不約而同的感慨道:「可憐天下父母心。」


  「弟妹怎不早說?」崔太后嗔怪,「你若早說,也沒有方才的誤會了。」


  慈聖太后淡笑,「一則我沒有機會說,二則方才皇嫂執意不相信,我便是拿出阿娢幼時的小手印兒,皇嫂也可以說是我是偽造的,又或者是一怒之下給撕了。我到哪裡喊冤去?」


  崔太后被奚落得臉時紅時白,時青時黃,「弟妹既認出來是親閨女,做嫂嫂的便恭喜你了。」


  「皇嫂不反對了?」慈聖太后故意問道。


  「不反對了。」崔太后忍氣吞聲。


  崔太后不反對,姊歸長公主的身份得以確認,皆大歡喜。


  新帝帶著朝臣們告辭離去,唯有張勆不放心唐夢芙,也留了下來。


  崔太后目光陰沉的落在唐夢芙身上。


  唐夢芙乖覺,拿出供狀展開,慢條斯理的先是撕成兩半,繼而撕成碎片。她向著崔太后甜美可愛的笑了笑,那笑容明媚清麗,羞落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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