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別鬧。」唐夢芙在睡夢中小聲嘟囔,迷迷糊糊的伸手推張勆。
她推他,就像柳枝推堤岸,棉花推牆,軟綿綿去推硬梆梆。
那當然是推不動的。藕節般潔白的手臂推了幾下沒推動,她撅撅小嘴,皺皺眉頭,然後甜甜蜜蜜的繼續酣睡。
他含笑在她臉頰上輕輕親了親,懷裡的她香香軟軟,莫名令他安心。不多時,他也沉沉睡去。
新婚小夫妻從午後時分一直睡到暮色降臨。
落日沉沒,銀灰色的暮靄籠罩樹林、池塘,恬靜幽美,韻味深長。
天都黑了,新婚小夫妻還沒醒,守在外面的正梅有些著急了,柔聲和含笑商量,「含笑姑娘,不如請六爺和新夫人起來吧,總要用晚食的對不對?」
含笑乾脆的回絕了,「不行。我家姑娘說了,她缺覺,要睡到地老天荒。」
「可是該用晚膳了啊。」正梅語氣委婉。
含笑一臉認真,「我是很怕沒東西吃的,我家姑娘不是。我家姑娘少吃一餐飯或晚吃一餐飯不要緊,覺一定要睡足。」
正梅心裡隱隱升騰起怒氣。
你算什麼啊,誰管你怕不怕沒東西吃?一口一個你家姑娘,有沒有替六爺想過?
「我家六爺是男子,男子最不能餓著了。」正梅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婉,語氣卻是略有些冷淡了,「六爺但凡在府里居住,一日三餐總是定時的,我們做下人的並不敢怠慢,到了飯時卻不提醒。」
「不行!就算你只叫六爺,我家姑娘也會被吵醒的。你不許去叫。」含笑拒絕得既明確又乾脆,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
含笑直率,正梅卻委婉多了,兩人正面一交鋒,正梅便顯著有些吃虧了。
正梅心裡這個氣。秀才遇到兵啊,有理說不清!
「三餐定時是張家的老規矩了,我們做下人的不敢違背。」正梅雖嫌棄含笑粗魯,卻也不得不耐著性子和含笑講道理。
「不行。我家姑娘交待過了,她要補覺。」含笑並不擅長言辭,但立場特別堅定。
正梅忍耐的道:「含笑姑娘,現在新夫人已經嫁到大將軍府了。這是張家,你說張家的規矩重不重要?」
「我家姑娘最重要。」含笑斬釘截鐵。
正梅自以為話說得特別有道理,無奈含笑根本不和她講理,心裡的怒氣漸漸顯露出來,臉上的笑容都要掛不住了,臉也拉長了。
正菊腳步輕快的自外進來,瞧見正梅眼色不好,忙笑著問道:「姐姐怎麼了?」
正梅忍氣把方才的事說了說,「……含笑姑娘一定不許我進去。這若是誤了晚膳,六爺餓過了,豈不是咱們做下人的服侍得不周到了?」宛星和若辰一直在含笑身後垂手站著。若辰見正菊聽了正梅的話似有驚訝之色,忙陪笑問道:「正菊姐姐是府里的老人了,我們新來乍到的,可得跟你多請教請教。正菊姐姐,六爺用晚膳一直都是這時候對
么?那他以前若是睡到這時候沒起,正菊姐姐是怎麼做的?」正菊乾巴巴的笑了兩聲,偷眼瞅瞅正梅,最後還是實話實說,「六爺這些年來都不在京城,我們服侍的時候也短,六爺飲食起居習慣如何,也是拿不準的。況且六爺以前也沒有白天休息啊,今天可真是特例
……」
正梅臉色大變,正菊心中歉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聲音漸漸低了。
「原來六爺以前白天沒有在府里休息過啊。」若辰笑。
說著話,若辰有意無意的瞟了正梅一眼。
正梅眉頭微皺,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雖說六爺以前沒有在府里白天休息,可張家的規矩是明明白白的,三餐定時。到了飯時做下人的不提醒,任由六爺和新夫人餓著,如何使得?」
含笑扁扁嘴,「我家姑娘缺覺,你這時候進去叫人把她吵醒了,如何使得?」
自從進了大將軍府,正梅便是管事的大丫頭,這時一再被含笑頂撞,心裡早就惱了,淡淡的道:「如此,咱們便去請示秦嬤嬤吧!」
秦嬤嬤是宋夫人的陪房,張勆院里的事是她掌管的,說話可比正梅有份量多了。宛星瞧著含笑氣呼呼的模樣,擔心含笑一時生氣說出什麼過份的話來,忙搶在含笑前面笑著說道:「姐姐說的是,這事咱們都是頭回遇著,心裡沒數。秦嬤嬤是積年的老人家,走過的橋比咱們走過的路都多
,她老人家若有訓示,那必定是對的。」
正梅臉色和緩了些。
新夫人這些陪嫁丫頭裡邊,含笑太直太呆,若辰太愛察顏觀色,就只這個宛星還算識大體。
「那便請教秦嬤嬤吧。」正梅微笑道。
「嬤嬤您慢著點兒。」小丫頭殷勤的聲音。
正梅等人忙順著聲音看過去,原來說曹操曹操到,秦嬤嬤來了。
「嬤嬤。」正梅、正菊忙曲膝行禮。
「秦嬤嬤好。」含笑和宛星、若辰也問好。
秦嬤嬤四十多歲的年紀,有些瘦削,神態卻還溫和,正梅和秦嬤嬤相識多年,知道她胃不大好,忙親手為她倒了杯熱茶,「天涼了,嬤嬤喝口熱茶。」
秦嬤嬤接過茶杯抿了兩口,胃裡熱呼呼的很舒服,微笑道:「這茶味道好,馥郁清香,生津潤喉。」
正梅委婉的道:「嬤嬤,六爺和新夫人午後小憩直到現在也沒醒,您說六爺會不會餓著了啊?我的意思是想叫醒六爺和新夫人,含笑卻說新夫人要補覺,我們正拿不定主意呢,可巧您老人家便來了。」
秦嬤嬤問:「晚膳可準備好了?準備的是什麼?」
正梅忙把晚膳準備的菜式說了說,「合意餅,雪山梅,八寶野鴨,佛手金卷,參芪燉白鳳,薑汁魚片,杏仁豆腐,玉兔白菜,芙蓉糕……」
「大膽。」清朗如湛藍天空的男子聲音,卻帶著凜凜怒意,令人膽寒。
正梅腦子嗡的一聲,這才看到門開了,修長俊逸的男子身影投映在地上,正是張勆。
正梅心一陣狂跳,一顆心好像就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了。
張勆冷冷的道:「在我府中服侍,連夫人的名諱你都不知道么?」
正梅腦中有片刻是空白的,過了一會兒才想到新夫人名字中有一個「芙」字,而她方才恰恰說了「芙蓉糕」,不由的心中叫苦,忙曲膝跪下,「奴婢一時忘記了,並非有意冒犯新夫人。」天朝向來有避諱之說,帝王、長官、聖賢、長輩、主人,全是需要避諱的。秦始皇的父親名子楚,於是把楚地改為「荊」。呂后名雉,當時文書上凡遇雉字,均用「野雞」二字代替。司馬遷的父親諱談,《史
記》中因此無一「談」字。僕人自然要避主人名諱的,主母名「芙」,侍女還如常說著「芙蓉糕」,這放在規矩嚴整的大戶人家,可是犯忌諱的事。
正梅無意中犯下這個錯,還好巧不巧的讓張勆給聽到了,運氣實在太差。
正梅俯首認錯,秦嬤嬤等人低頭站著,大氣不敢出。
「發什麼脾氣呀?」屋裡傳出女子軟糯甜美又帶著些慵懶的聲音。
只一瞬間,張勆那張俊臉便由隆冬轉為暖春,笑道:「沒事。」
眾人都有點蒙。
張大將軍您這臉色轉換得是不是太快了些……張勆吩咐含笑等人進去服侍夫人梳洗,秦嬤嬤趁機請示晚膳想吃什麼,張勆隨意挑了幾樣,便要轉身回去了。秦嬤嬤見正梅還跪在那兒,委婉替她求情,「正梅平時也是個小心謹慎的,新夫人才進門,她許
是一時大意了。六爺就恕了她這一回吧。」張勆道:「調她到藏書閣,讓她讀書長長見識,以後別再犯類似的錯。」吩咐完,施施然進去了。
正梅如被雷擊。
調到藏書閣?讀書長見識?六爺這才新婚第二天,她就不能在身邊服侍了么?正梅膝行兩步,「六爺……」想向張勆央求。秦嬤嬤眼疾手快拉住她,低聲的道:「你是個聰明孩子,今天怎地糊塗了?六爺罰的又不重,不過是暫時調你到藏書閣讀書而已,你還不服氣了?快起來跟我走,
一個字不許多說,聽見沒有?」正梅不敢違抗,含淚點頭。正菊和其餘的丫頭目送秦嬤嬤和正梅一起出去,心中一陣后怕。正梅是這府里的大丫頭,就因為不小心說了「芙蓉糕」便被調到藏書閣看書長見識去了,可見大將軍對新夫人是何等的愛重,新夫人可千萬不
能得罪……
含笑一邊服侍唐夢芙洗漱,一邊得意的把方才的事說了,唐夢芙啼笑皆非。從浴室出來,晚飯已經擺好,含笑殷勤的替她盛了碗粥,「姑娘餓了吧?先喝點兒粥,養胃。」唐夢芙接過青瓷小碗,順口誇獎,「含笑你最體貼最為我著想了。」這本是她之前常和含笑說的話,含笑聽了咧
嘴直樂,張勆卻不高興了,「這裡不用你們服侍。」讓含笑、宛星若辰等人全出去了。
「為什麼讓含笑她們走了呀。」唐夢芙問。
張勆盛了碗雞湯鮮蝦餛飩遞過來,「芙妹妹,最體貼最為你著想的人,是我。」
把唐夢芙給笑的,「敢情就是為了這個呀。你可真小氣,嘻嘻。」
張勆微笑看著她,瞳眸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其實我是個很大方的人。不過,遇到和你有關的人,我就小氣了。」
唐夢芙渾身暖洋洋的很舒服,溫柔嘻笑,「含笑是女孩兒呀。」
「女孩兒也不行。最體貼最為你著想的人必須是我。」張勆深情又霸道。
唐夢芙快活的連連點頭,「好,只能是你,再沒別人啦。」
兩人都很開心。
張勆遞了個肉沫小燒餅給她,「多吃點兒。」唐夢芙搖頭,「不要了,我等下還要接著睡,吃太多不好……」話沒說完,人已經被張勆抱在懷裡了,「乖,多吃點兒,待會兒咱們還要……」眼神幽深,語氣曖昧。
唐夢芙耳熱心跳,就著他的手咬了口小燒餅,慢慢咀嚼著,沒話找話,「那個,咱家以後叫芙蓉糕叫什麼呀?」
張勆想了想,「蓮花是水芙蓉,芙蓉又稱木蓮,那以後芙蓉糕在咱家便叫木蓮糕了,你說好不好?也蠻好聽的。」
「木蓮糕。」唐夢芙笑得不行了,掙開張勆的懷抱,躺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咯咯嬌笑,「芙蓉糕改叫木蓮糕,越想越好笑……」
張勆見小嬌妻那快活開心的小模樣,心裡庠庠的。
含笑在外頭張頭探腦,「我家姑娘在笑什麼呀?」
正菊后怕的拍胸,「只要夫人開心便好。但願夫人笑口常開。」宛星和若辰歡喜的道:「聽姑娘這笑聲,便知道她心情極好。」若辰自作聰明的道:「姐姐,我猜定是大將軍府的廚子手藝好,飯菜美味,姑娘吃得開心了才會這樣,你說對不對?」宛星忍笑,「是,定是大將
軍府的廚子手藝好。」嘴角不自禁的翹起來了。
她們正在小聲說話,忽見房門大開,張勆鎮靜的道:「讓開!」這幾人下意識的往旁邊讓去,接著便看見餐桌自眼前平平飛過,一直落到了對面牆角。
餐桌落地,桌上的杯碟碗筷等紋絲未動,竟然還保持原狀。
「留兩個人在外面值夜,未經召喚,不許進來。」張勆吩咐過後,門便以一種不能想像的速度關上了。
含笑、正菊、宛星、若辰一起沖著那扇門發獃。
餐桌飛出來……門關上……大將軍這是急著要安歇么,是這樣么……
門從裡面插上了。門外是呆呆傻傻的丫頭們,門內被暖香濃,春光無限,張勆一躍上床,「芙妹妹,我來陪你一起睡。」唐夢芙一個激靈,忙撈過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裹起來,「睡覺,睡覺。」張勆笑著俯身親吻她,「芙妹妹,
這樣睡覺是不對的。來,讓我教給你,應該這樣……」吻上小嬌妻櫻花般的唇瓣,一手將被子慢慢掀開。
「我睡了十幾年的覺了,你說我睡的不對。」唐夢芙弱弱的抱怨。
「那是沒成親時的睡法,現在成了親,便不合適了。」張勆將被子扔在一邊,溫柔的哄她。
……
「篤篤篤」,外面響起小心翼翼的叩門聲。
「別吃了,起床吧,今天是回門的日子。」唐夢芙幸災樂禍的一笑。
外面這時候已經站著許多侍女了,這時候糖也沒法吃小白兔也沒法吃,只有起床嘍。
張勆在她唇上親了親,一躍下床,「回門。回去見見岳父岳母和哥哥嫂嫂,他們一定惦記你呢。」
「也惦記你呀。」唐夢芙聲音甜膩,「我爹我娘拿你當兒子一樣看待,很記掛你的。」
「嗯,我又能幹又孝順,岳父岳母都喜歡我。」張勆自負的道。
唐夢芙笑得跟花兒一樣了。
兩人起床梳洗更衣,之後便到蔣夫人處和她共用早膳。蔣夫人早已經把回門禮都準備好了,張勆和唐夢芙早飯後便出來了,唐夢芙坐車,張勆騎馬,盛帶僕從,回了成賢街。
唐家今天客人很多,柿子巷和誠勇伯府的親戚全來了,濟濟一堂,處處是歡聲笑語。
新婚的唐夢芙愈加嬌艷,少女的稚氣退去不少,增加了幾分柔美嫵媚。眾人見她的氣色便知她新婚時節事事順心,都為她歡喜。
蔣夫人辦事周到妥貼,為唐夢芙準備的回門禮不僅有唐四爺、黃氏一家四口的,還有誠勇伯和誠勇伯夫人、舅舅們、伯伯們,新婚小夫妻將禮物一一送出,長輩們都備感喜悅。
唐芊、唐苒等人最初對唐夢芙暗中嫌棄,後來又隱隱有些嫉妒,但現在唐夢芙已經嫁給張勆了,而且出嫁次日就得到了一品的誥命。唐夢芙飛得太高,她們是嫉妒也嫉妒不起來了,倒比從前親熱了許多。唐芊、唐苒也是想清楚了。堂妹就是堂妹,唐大爺、唐二爺和唐四爺是同母所生的親兄弟,兄弟感情最好,她們和唐夢芙堂姐妹之間就算情意不夠也是要互相幫襯的,唐夢芙做了大將軍夫人、一品誥命,
她們與其嫉妒難受,還不如換幅歡顏,跟著沾沾光。
「八妹妹,聽說大將軍府風雅的很,還有藏書閣?」唐芊笑容親切,「裡邊藏書多不多啊?我以後若想過去借本書看看,是否方便?」唐夢芙道:「這兩天我除了自己的院子,就去了祠堂和禮堂,其餘的地方都沒去看過呢。這藏書閣到底有多大,有多少藏書,我全然不知道。三姐姐稍等一段時日吧,等我把府里各處都熟悉了,再邀你過府
做客。」
「這敢情好。」唐芊笑容可掬。
「我也要去,我也喜歡看書。」唐茉忙道。
唐苒不快的橫了她一眼。
唐苒不喜歡唐茉,總覺得唐茉急功近利,風度儀態不佳,和唐茉一起出門,她常常覺得丟人。
唐茉沒注意到唐苒的不快,還在殷勤的看著唐夢芙。
唐夢芙還和從前一樣彬彬有禮,「我給五姐姐送請貼。」
唐茉一陣激動,「咱們可說好了啊,八妹妹不能說過就忘了。」
「哪裡。」唐夢芙微笑。
唐茉和唐茜緊挨著的,一高興,伸手搗搗唐茜,「七妹妹,你不是最喜歡看書的么?你和我一起去藏書閣吧,八妹妹家裡有。」唐茜眼睛近視,迷惑的咪了咪,「藏書閣?好啊,到時我和你一起去。」唐茉提起八妹妹,唐茜想到一件事,為難的嘿嘿笑,「八妹妹,你還記得去年的事情不?我和同窗們在茶樓看妹夫率大軍入城,那時候我的同窗們有的想看青霜劍,有的想看照夜玉獅子。現在知道你有紫電劍和青霜劍,兩柄劍是一對兒,她們就更想要開開眼界了。八妹妹,你的紫電和青霜方不方便讓她們看看啊?她們說看看就心滿意足
了,不摸不動,碰都不敢碰。」
「好啊,等過了這個月,你請你的同窗們到大將軍府去吧。」唐夢芙滿口答應。
唐芊、唐苒都很不是滋味。唐茜在柿子巷就是個沒娘的庶女,根本沒人重視她。現在可好,就因為唐夢芙才到京城的時候她願意一起住,唐茜既能搬到成賢街獨享一個院子,又能借紫電青霜給她的同窗們,能在同窗面前大大的出風
頭,得利未免太多。
這二人一邊暗暗埋怨,一邊心裡又有些好奇。不知若是她倆這唐家嫡女那時幫了唐夢芙,唐夢芙現在對給她們什麼樣的回報?黃寶琴笑,「小表妹,我可是聽說大將軍府景色雄奇秀麗,府里春有桃花,夏有睡蓮,秋有丹桂,冬有紅梅,哪一季都是一片花海,美麗得如同天宮一般。我不管,反正不管哪一季我都要過去賞花,你挑景
色最美的時候請我,好不好?」
「好。不光請你,還請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姐,誠勇伯府的人一個也不拉下。」唐夢芙答應得極其爽快。
黃寶琴興沖沖的和唐夢芙拉了勾,「咱可說好了啊。」高興得眉眼彎彎。黃寶珠比黃寶琴老成許多,搖頭笑道:「小表妹這才剛成親,寶琴你便想過府賞花了?你好歹等上一陣時日,若小表妹管家熟練了,那時再提此事不遲。這時她新婚,府里的管事都沒認全,如何安排你賞花
?」
黃寶琴好心情的沖她姐姐扮了個鬼臉。
回門宴后,誠勇伯夫人、黃氏把唐夢芙叫到房裡,仔仔細細的問她婚後的詳情,知道張勆敬她愛她,蔣夫人毫不為難,處處維護她,齊國公、齊國公夫人等也對她慈愛寬容,大為放心,歡欣喜悅。
「福兒嫁到好人家了。」誠勇伯夫人樂呵呵的道:「這新媳婦才嫁進門,夫家就算不為難一二,也得趁著新來乍到給立立規矩。張家沒有這樣,厚道啊。」
「是齊國公府厚道。定國公府也是張家,您說太夫人和定國公厚道不?」黃氏提起那對母子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誠勇伯夫人忙問:「對,方才忘問太夫人和定國公了。他母子二人有沒有為難你?」
唐夢芙嫣然,「為難什麼呀,他倆根本沒這個機會。」把張勆拜完齊國公府的長輩之後便要休息、太夫人和定國公難堪失落的事說了,誠勇伯夫人和黃氏都覺得解氣,「該。這對母子活該。」
問完家務瑣事,黃氏拉著唐夢芙的小手,低聲問道:「床笫之間如何?」唐夢芙小臉粉撲撲的站起來,「娘怎地也沒正經起來了?我不跟你說了。」嗔怪幾句,滿面嬌羞的要走。
誠勇伯夫人呵呵笑,「這還用問么?瞧著福兒的小模樣,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黃氏笑,「娘說的是。」唐夢芙站不住,一溜煙兒跑了出來。
親戚們全在大花廳,小路上異常安靜。
大槐樹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含黛,另一個是男子身影。唐夢芙以為是她哥哥,笑盈盈的走了過去,「哥哥,嫂嫂,你倆這做主人的怎地一起逃席了?不勝酒力么?」
那男子聽到她的聲音驀然回頭,唐夢芙吃了一驚,「原來是你。」
原來她方才看到的男子不是唐夢龍,而是含黛的雙胞胎弟弟朱琮。
唐夢芙見到平王朱琮,先是有些吃驚,接著便客氣的福了福,「平王殿下。」
平王深深一揖,默默無語。
這人似乎不大愛說話。
含黛悠揚纖細的秀眉微微蹙起,「妹妹,我弟弟是奉了我母親之命來的。我母親和弟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什麼蛛絲馬跡?」唐夢芙關切的問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平王忽道:「唐姑娘,你對我姐姐的身世很關心么?」
唐夢芙有些莫名其妙,「那是自然。只有查明當年我嫂嫂被偷出宮的原因,才能找到隱藏的敵人。清除了敵人,她才能認祖歸宗。這些對她來說很重要啊。」
「如此。」平王神色恢復平靜,客氣的躬躬身。含黛細細把平王的消息告訴了唐夢芙,「妹妹你還記得吧?爹是從一個叫房豹的人手裡買的我。房豹的上家則是一個名叫王同的人販子。現在這個王同找著了,不過人已經死了,他妻子彭氏供稱,王同生前
買賣人口路子很多,手甚至伸到了宮裡。他往宮裡賣過宮女,也賣過才七八歲的小男孩兒凈身做太監。彭氏還回憶說,他不光往宮裡賣人,還從宮裡買過人,是一個兩歲多的小姑娘。」
「原來你是被人從宮裡偷出來,賣給這個叫王同的人販子。」唐夢芙咬牙,「那宮裡接頭的人呢?是誰?這人不僅可惡,更膽大包天,平王府的小郡主他也敢下手!」
含黛搖頭,「王同已死,彭氏只知道大概情形,不知道具體是哪個人,很難查了。」平王道:「雖然很難查到宮裡接頭的是哪個人,但是那個兩歲多的小姑娘彭氏一直記得。彭氏說,那小姑娘漂亮得很,雖然只在她家住過一夜,她卻一直忘不掉。她當年勸過王同,說這麼好看的小女孩兒又何必賣出去,自家留著豈不是很好?彭長那時有一個五歲的親生兒子,她是很想留下那小女孩兒做童養媳的,王同卻執意不肯。彭氏心疼兒子,再三追問,王同只是不說。後來有一天王同喝得酩酊大醉,才告訴彭氏,那小女孩兒招宮裡的貴人恨,貴人要這小女孩兒死,那賣小女孩兒的人便是派去動手殺人的,可小女孩兒太乖巧可愛,那人下不了手,便弄了個替死鬼。可這小女孩兒也沒法拋頭露面了,只能賣到深山老林見不著人的地方。彭氏聽了,知道這裡邊水深,也就死了這份心。彭氏也問過王同,問那小女孩兒賣到哪兒了,王同說偏遠地方的一個山民,小女孩兒若僥倖活下來,一輩子做個村婦,也
就能保住這條小命了。」
唐夢芙聽得都呆了。
阿娢那時候才兩歲多,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能得罪什麼人,一定要她死?
若說是因為老平王、平王太妃,那也不應該。唐夢芙聽平王太妃說起過,先帝和老平王是親兄弟,雖不同母,感情卻也不錯,先帝待老平王一向優容,宮裡不應該有要害阿娢的人啊。
宮裡的妃嬪雖多,卻沒理由要害阿娢。阿娢是平王府的小郡主,不過是暫時寄養在宮裡,她和妃嬪們毫無關係,妃嬪們爭風吃醋還來不及呢,害她會有什麼好處?
唐夢芙和含黛、平王研究了半晌,不得要領。
「那個王同是真的死了么?」唐夢芙不甘心的問:「有沒有可能是詐死?有沒有可能他還活著?」
唐夢芙問得異常認真,光潔如玉的小臉蛋在陽光下是半透明的,臉上細小柔軟的汗毛也依稀可見,讓人的心也跟著軟軟的。
平王的眼神在她臉頰上多停留了片刻。
這小姑娘不只美麗聰慧,還很熱心呢。
「芙妹妹。」清勆動聽的男子聲音。
唐夢芙驚喜看過去,見張勆由唐夢龍陪著往這邊過來了,忙向他招手,「哥哥,夫君,你倆快過來,王同有消息了!」
「真的么?」唐夢龍一直記掛著含黛的事,聽到王同有消息,便小跑過來了,「怎樣了?王同招了么?」
「王同死了。不過王同的妻子彭氏說了些事情,或許對咱們有用。」唐夢芙告訴他。
「死了?」唐夢龍一臉失望。
張勆快步到了唐夢芙身邊,不留痕迹的將唐夢芙和平王隔開,「芙妹妹莫灰心。雖然王同死了,但死人有時也是會說話的,咱們在王家細查,定能有收穫。」
「嗯,不灰心。」唐夢芙仰起小臉甜甜笑,「王同人雖死了,可王家總要留下些什麼痕迹的,說不定咱們順藤摸瓜,便找到真兇了呢。再說了,王同或許是為了躲官府通緝詐死,沒準兒還活著呢。」「這也並非不可能。」張勆附合著她,修長手指自她鬢角掠過,替她將一絲碎發掠至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