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她想做什麼?」含笑聽著秦秀清那矯揉造作的聲音就生氣,「姑娘,不如我出去告訴她,張大將軍到底是誰請來的客人!」
「誰請來的?」唐夢芙問。
含笑得意,「張大將軍是咱家的姑爺,當然是姑娘請來的呀。」
唐夢芙捏捏她圓鼓鼓的面頰,「長本事了啊,學會胡說八道了。含笑我告訴你,他不是我請來的,他是自己要來的。」
含笑咧咧嘴,「方才我說錯了。姑爺不是姑娘請來的,是姑娘招來的。」
唐夢芙白了她一眼,含笑連忙補充,「是梧桐樹招來金鳳凰的那個招!」
唐夢芙嗔怪,「少貧嘴了。快出去吧,看你的了。」
含笑喜孜孜的答應了一聲,「是,姑娘。」
大門外,張勆身姿挺拔得像棵松樹,面無表情冷得像塊白石,秦秀清嬌柔婉轉的詢問之聲,他彷彿沒有聽到一樣。九少夫人瞅瞅年輕俊美的張勆,再看看正值妙齡的秦秀清,心情一陣激動。來唐家這趟本來是想看個樂子的,誰知這趟真還沒白來!眼前這位可是張勆啊,朝中最年輕的大將軍,出自定國公府,本朝最顯
赫的國公府邸之一,這個年青人不管在哪家岳母的眼中都是乘龍快婿……
九少夫人想得正美,含笑一臉嚴肅的站到了她和秦秀清面前,「九少夫人,秦十二姑娘。」
哪來的鄉下丫頭,沒有眼色,不懂規矩。九少夫人眼中閃過惱怒之色。
要不是張勆在這兒,九少夫人擔心影響了她和秦秀清溫良賢淑的形象,這時已經開口訓斥起含笑了。
秦秀清根本沒注意到含笑,面對著冰山一樣的張勆,有些畏懼害怕,卻又心生愛慕,愈發的裝腔作勢,「張大將軍,我猜您應該是認識我外祖父誠勇伯黃伯爺,所以才會成了唐家的客人吧?」
秦秀清覺得她自己很聰明。唐四爺連個小官都不是,黃氏除了誠勇伯府就不認識什麼貴人,那除了誠勇伯之外,誰還可能請張勆到唐家?是了,一定是誠勇伯。
「秦十二姑娘,張大將軍不是我家的客人,是我家的姑爺。」含笑一臉誠懇。
秦秀清呆了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他是你家的姑爺?」
九少夫人再也忍耐不住,呵斥道:「你這丫頭凈會胡說,張大將軍怎麼可能是你家姑爺?」他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迎娶一個監生的女兒。
「張大將軍怎麼不可能是她家的姑爺。」東平侯余凌和他的夫人羅氏一起走過來了,「本侯今日攜夫人至此,正是為張大將軍做媒人的。」
東平侯夫人羅氏微感詫異,「這位夫人應該是唐家親眷吧?那你不知道今天是張大將軍和唐八姑娘定親的好日子么?」
九少夫人如被雷擊,傻子似的呆在了那裡。
她可以看不起含笑,可以看不起黃氏、唐四爺、唐夢芙一家人,可這位東平侯夫人她是識得的,這位夫人可不會說假話,難道唐夢芙真的攀上高枝兒,要嫁給張大將軍了?
九少夫心亂如麻。
秦秀清方才快樂得很,眼前飛晃著道道玫瑰色,這時眼前一灰,繼而眼前一黑,如墮深淵。
眼前這位俊美非凡的大將軍不是唐家的客人,他是唐家的姑爺,來和唐夢芙定婚的……大門敞開,唐四爺和黃氏親自出來迎接貴客。九少夫人和秦秀清親眼看著張勆向唐四爺和黃氏下拜,臉上火辣辣的疼,原來張勆果真是唐家的女婿,要不然以他的身份地位,怎麼可能向唐四爺、黃氏行這
樣的大禮?
唐四爺、黃氏禮讓著客人進家。
黃氏笑容滿面的向東平侯夫人道謝,「這可真是勞煩賢伉儷了。」
東平侯夫人笑,「哪裡哪裡,能為張大將軍和令愛做媒,是我夫婦二人的榮幸。唐四太太你不知道,外子樂於做這個媒人,這些天好幾回在夢裡笑醒。」
東平侯樂呵呵的道:「無他,我只是想到了阿勆的謝媒禮。」
他的話很是風趣,說的大家都笑了。
黃氏見到九少夫人便想起之前的種種,忍不住指指張勆,示威般的看著九少夫人,滿臉炫耀之色。
看吧,這是她的女婿,黃三丫比不了吧?無論如何比不了吧?
九少夫人氣得心肝肺一起疼。好嘛,這個黃大丫可真是小家子氣,不就是她閨女定了個好女婿么?她這就顯擺起來了!
九少夫人柔聲向東平侯夫人道:「羅夫人,多日不見,您似乎略豐滿了些,我想,您的日子一定過得很順心。」
東平侯夫人有些歉意的道:「對不住,我這記性一天差似一天,竟然不大記得您了。敢問您是……」
九少夫人臉上實在羞得慌,勉強笑道:「您貴人事忙,大概把我忘了。我在錦鄉侯太夫人的壽宴上見過您,我是永平侯的九兒媳婦。」
「我娘家的異母三妹。」黃氏笑道。
九少夫人臉色更是紅通通的了。黃大丫故意說她是異母三妹,不就是特地說明她是庶出么?真夠壞的!
「原來是唐四太太的娘家妹妹,這回我可記住了,再也忘不了了。」東平侯夫人彬彬有禮。
九少夫人心裡真是堵得慌。敢情東平侯夫人以後能記住她,就因為她是黃大丫的妹妹啊,她什麼時候淪落到要沾黃大丫這個倒霉女子的光了?
黃氏今天本來就快活欣喜,看到黃三丫跟斗敗了的公雞似的那沮喪模樣,黃氏更是揚眉吐氣,心花怒放,笑得別提多燦爛了。
「秀清這孩子越長越好看了。」黃氏笑咪咪的誇獎秦秀清。京城的侯府也是分一二三等的。如果說東平侯府是一等的話,那永寧侯府只能算三等,而且秦秀清的爹還是庶子,那她離東平侯夫人的距離就更遙遠了。如果放到平時,有東平侯夫人在,秦秀清肯定是要
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的,今天卻是受到了太大的打擊,秦秀清一反常態,勉強笑了笑,便低下了頭。
她傷心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了。
生平第一回離傳說中的張大將軍如此之近,以為自己能得到他的青眼,誰知他是唐家的姑爺。這太打擊人了。
「十二姑娘有這樣的好人才,又有張大將軍這表姐夫,以後是不用愁了。」東平侯夫人和氣的笑。
九少夫人和秦秀清心裡是苦的,嘴裡也是苦的。有張大將軍這樣的表姐夫,以後不用愁了,張大將軍只能是表姐夫。
唉,本來是到唐家來找樂子看笑話的,誰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黃氏讓著東平侯夫人走在前頭,自己落後兩步,抓住了九少夫人的手,「黃三丫,你以後還跟我炫耀什麼侯府夫人、侯府千金不了?」
黃氏手勁兒大,九少夫人被她抓得手腕都是疼的,竭力想要掙脫開,「不炫耀了,我以後再也不跟你炫耀了。」
「你總算學聰明了。」黃氏滿意的笑。
黃氏放開九少夫人,得意洋洋的快步兩步,追上了東平侯夫人。九少夫人撫摸著手腕,滿臉沮喪。從前她總覺得黃氏雖然是嫡出長女,卻倒霉之極,嫁的一點兒也不好,連她這位侯府少夫人的一根小指頭也比上。今天黃氏算是揚眉吐氣翻身了,永平侯府那三流侯府也
配和張家比?
含笑趁著沒人注意,悄悄向西邊的假山溜了。
張勆耳聰目明,隨著含笑溜走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假山後一張慧黠的、美麗的面龐一閃而過。
她在笑,笑容狡猾,跟個小狐狸似的。
磨人的小丫頭。張勆心裡庠庠的。
張勆和東平侯、東平侯夫人被迎入待客廳。
柿子巷和誠勇伯府的客人知道唐四爺和黃氏是出去迎媒人、新婿的,一個比一個好奇,都想知道新婿到底人才如何,好奇的伸長脖子向外張望。
「阿茜,你八妹妹許的哪家?」二太太越到這會兒越想知道內情,叫過唐茜當面詢問。唐茜是隨著唐四爺、黃氏一起搬過來的,這些天一直住在成賢街。不過之前二太太並沒把唐夢芙的婚事當回事,又不願紆尊降貴問唐茜這個只會死讀書不懂得靈活變通的庶女,這會兒是好奇心起來了,忍
不住了。
唐茜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啊。四叔四嬸沒告訴我,八妹妹害羞,不許我問。」
二太太瞧著唐茜這遲鈍不機靈的樣子就煩,板起臉,命她退下了。
大太太和善的拍拍她的手,「橫豎正主就要到了,再等片刻,便知真相。」
二太太笑,「大嫂說的對。」
「來了,來了。」黃寶琴離門口最近,看到甬路上有了人影,忙興奮的向眾人告知。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
唐四爺和黃氏禮讓著東平侯夫婦、張勆進入待客廳。
張勆那如美玉般的面容映入眾人眼中,除誠勇伯鎮靜如常之外,其餘的人都驚訝之極。
黃寶珞、黃寶琴和唐芊、唐苒、唐茉幾乎驚叫出聲。
黃寶珠忙告訴誠勇伯夫人,「祖母,這位是張勆張大將軍,定國公的兒子,一品大員,還是位世人敬仰的英雄人物,我那些個手帕交提到他都讚不絕口,仰慕得很呢。」
誠勇伯夫人又是喜歡,又覺納悶,「你大姑母說,你表妹許的是位將軍。我還以為是什麼樣的將軍呢,原來是張勆啊。」
大太太二太太一直好奇唐夢芙能找到什麼樣的人家,現在知道這人竟是張勆,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奇事,都作聲不得。
胡氏和陸氏這妯娌二人卻大為歡喜。大姑奶奶的女兒嫁得這麼好,三姑奶奶以後回到誠勇伯府就擺不起侯門貴婦的架子了,甚好甚好。
九少夫人和秦秀清跟在最後頭,胡氏笑著拉了九少夫人過來到她身邊坐下,「咱們是客人,來觀禮的,該坐在哪兒便坐在哪兒,你說是不是?」
九少夫人沒想到胡氏這個被包姨娘指使了多年的人竟敢對她這樣,怒意滿腔,摔開了胡氏的手,「你別管我。」你是什麼人,也配管我了?
胡氏便有些慌張了。
她這些年來被包姨娘、九少夫人母女拿捏慣了,真的要當面奚落九少夫人,她底氣還是不足。
陸氏也不大會說話,黃寶珠卻是嘴上不饒人,「三姑母消停些吧,我娘也是為了你好。表妹的文定之禮,咱們是客人,是是來觀禮的,觀禮自然是坐在一邊了,和主人站在一起,難道要喧賓奪主不成?」
「連你這個小丫頭都教訓起我來了。」九少夫人咬牙。
黃寶珠淡笑,「我做晚輩的,哪裡敢教訓三姑母?不過是彼此至親,有心裡話不敢隱瞞,直言相告罷了。」
九少夫人更是氣了個仰倒。
胡氏和陸氏相互看看,一臉驚喜。
她們以前常被包姨娘打壓,被九少夫人教訓,現在九少夫人開始吃癟了,那連包姨娘倒霉還遠么?可喜可賀啊。
東平侯和東平侯夫人以媒人的身份,向唐家送了文定的禮品:四匹貢緞,四匹宋錦,四匹雲錦,四匹織錦緞,金、銀、玉、寶石首飾各四件,及酒、點心等各四盒。
文定俗稱小定,按風俗習慣只送薄禮,所以這樣的文定之禮是非常豐厚的了。
唐四爺和黃氏回贈的禮品也極為講究,和文定之禮極為相配。
東平侯向唐四爺遞上早就寫好的婚書,唐四爺也將允婚書遞交。
張勆拜見了岳父岳母。
接下來就是插釵的環節了,按風俗習慣是張勆的母親為唐夢芙插上髮釵,表示婚事已定。可張勆的母親已經去世,所以張勆可能要親自來做這件事了。
侍女將盛裝打扮的唐夢芙請了出來。
唐夢芙深衣曲裾,比平時更顯端莊秀麗,一頭如雲青絲挽作瑤台望仙髻,烏黑潤澤,像上好的綢緞一般。
唐夢芙在廳前跪坐下來,精工製作的百花裙在她周圍環了一圈,美到了極致。
張勆在她身後跪坐下來。
侍女捧過來一個白玉盤,盤上放著只別緻優美的大頭釵,和田美玉彷彿碧綠池水,綠水碧波中一隻小荷露出尖尖角,將開未開,嬌極嫩極。
「太美了。」有人讚美出聲。
這不僅僅是只髮釵了,簡直是幅畫,是首詩,也不知什麼樣的能工巧匠,才能有這樣的巧奪天工之作。
「這隻釵是我母親留給她兒媳婦的。」張勆取過髮釵,修長手指輕輕撫摸,「芙妹妹,這隻釵,只有你才配戴。」
唐夢芙儀態端莊的跪坐在那裡,耳垂漸漸發燒。
張勆緩緩的、莊重的將髮釵插在唐夢芙如鴉羽般的髮髻間。
張勆的手、髮釵、唐夢芙的髮髻,每一樣都美。
這與眾不同的插釵,格外賞心悅目。
「芙妹妹,咱們的婚事這就定下來了。以後天上人間,永不分離。」張勆神態莊重。
「天上人間,永不分離。」唐夢芙溫柔回應。既然定親,他和她便是未婚夫妻了。這一生一世,他們註定要在一起,不管世事如何變幻,不管前途是否平坦,不管未來際遇如何,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