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黃氏做夢也沒想到誠勇伯會提出要給她補嫁妝,呆了片刻,淚水奪眶而出,「爹,娘,嗚嗚嗚……」


  不知道說啥好,只顧著哭了。


  胡氏、九少夫人等眼中冒火。補嫁妝?出嫁這麼多年了,她早就不姓黃,是唐家人了,還讓誠勇伯府給她補嫁妝?臉皮真厚!

  九少夫人實在氣不過,柔聲道:「父親,母親,俗話說的好,好女不穿嫁時衣……」


  唐夢芙一直彬彬有禮,這時卻不客氣的打斷了她,「三姨母,你看看你身上,再看看你頭上。你穿的是外邦進貢的倭緞,戴的是譽滿海內外的合浦珍珠,這些從哪裡來,難道是永寧侯府的份例不成?永寧侯有子十三人,長子次子嫡出,其餘均為庶子,庶子媳婦的份例不過是月銀二十兩,四季衣裳各兩套,若三姨母只拿著永寧侯府的份例過日子,怎麼可能穿金戴銀珠光寶氣?你自己就是靠了外祖父給你的嫁妝才能滋潤過日子的,所以什麼好女不穿嫁時衣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不說也罷,三姨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你這個伶牙利齒的小丫頭……」九少夫人被唐夢芙問的沒話說,惱羞成怒。


  「都別說了。」誠勇伯臉沉下來了。


  九少夫人和黃氏不同。黃氏從小跟著誠勇伯夫人在老家長大,九少夫人卻是長年跟在誠勇伯身邊的,對誠勇伯的脾氣稟性很了解,見誠勇伯臉色不好,心裡再有氣也不敢多說,委委屈屈的道:「是,父親。」很溫順聽話的樣子。


  唐夢芙一句話不說,上前拉住了誠勇伯夫人的手。


  誠勇伯夫人心疼,「福兒還是個孩子,她頭回到咱們伯府來見外祖父外祖母。伯爺,你可得對福兒好點兒,她姓唐,到了咱家是嬌客。」


  黃氏都顧不上哭了,「爹,你對我福兒和氣點兒成不成?她從小到大,我和她爹連重話都捨不得說她一聲。」


  誠勇伯哼了一聲,威嚴的看著唐夢芙,「福兒,在外祖父家裡要聽話,要守規矩,不然外祖父會打人的,知道不知道?」


  唐夢芙沖他扮個鬼臉,小模樣又淘氣又可愛,「咩,我才不信,我姓唐,不是黃家的孩子,外祖父不能打我。」


  誠勇伯哈哈大笑。


  唐夢芙這個外孫女美麗聰慧,膽大心細,卻稚氣猶存,童心還在,誠勇伯哪能不喜歡。


  誠勇伯笑問唐四爺,「賢婿,我給大丫兒補份嫁妝,你喜不喜歡,有沒有意見?」


  唐四爺微笑,「岳父大人這嫁妝是補給娘子的,又不是給我的,哪用得著我自作多情,說什麼喜歡不喜歡,有意見沒意見?」


  誠勇伯又是大笑。


  多年不見,這個女婿似乎也順眼了許多,不像少年之時那般青澀那般放不開了。


  「開宴,開宴!」誠勇伯興奮揮手。


  這回的壽宴,各人吃到嘴裡滋味可是大大的不同,有人苦,有人甜,有人酸。


  壽宴之後,送走僅有的幾位客人,誠勇伯和夫人單獨把唐四爺、黃氏、唐夢芙一家人叫到房裡,誠勇伯拿出一張房契,「賢婿,大丫兒,你們到了京城得有個住處。這棟房子是在成賢街的,帶個小花園,環境清雅,離國子監又很近,賢婿和夢龍若要讀書,再方便不過。這房舍什麼都是現成的,有兩個老僕看家,明後天就可以搬家。」


  唐四爺和黃氏一臉迷惘。


  這是怎麼回事,就算誠勇伯要補嫁妝,要給房子,也不至於有個現成的房子等著他們去住,連收拾打掃都不用吧?

  「爹,您早就把房子給女兒準備好了?」黃氏稀里糊塗的問道。


  誠勇伯老臉一紅。


  唐夢芙掩口笑。


  誠勇伯夫人感動的想哭,「回回我說要給大丫兒補嫁妝,你都不接話。我以為你是不願意呢,沒想到你嘴上不說,房子早就準備好了。伯爺,以前我一直在心裡埋怨你呢,對不住,我錯怪你了。」


  誠勇伯臉更紅,唐夢芙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唐四爺、黃氏莫名其妙。


  誠勇伯把房契交待好,又拿出兩張紅契並幾張銀票,「這一個是朱雀大街的綢緞鋪,一個是京郊八里河的小莊子。有個鋪子,每月有活錢進帳,家常日用也就不缺了,這個莊子很小,所產不多,但所產米糧也盡夠吃的了。這幾張銀票也一併拿著吧,一家人才到京城,用錢的地方多。」


  黃氏拿過地契、銀票瞅了瞅,那上面的數字嚇她一跳,「爹,你這是給了我多少啊?」


  唐夢芙笑吟吟,「三姨母當年的嫁妝摺合起現銀足足有八千兩,娘是長女,又是外祖母親生的,嫁妝怎麼著也得比三姨母多些吧?我猜外祖父所給的這些摺合起來,會是一萬兩。」


  「一萬兩。」黃氏瞪大眼睛。


  「一萬兩。」伯夫人也呆住了。


  這母女二人都沒想到,一直不肯吐口給大女兒補嫁妝的誠勇伯一下子會這麼大方。


  「福兒怎猜得如此之准?」誠勇伯未免有些奇怪。


  唐夢芙嘴角噙笑,「外祖父並無祖蔭可恃,白手起家到了今天這一步,必定有過人之處,言出必踐,一諾千金。今天外祖父既然當著大家的面說了那番話,給我娘的嫁妝肯定要比三姨母多呀。三姨母都八千兩了,我娘難道不是一萬兩。」


  「福兒可真聰明。」誠能伯夫人喜歡得不行。


  「大丫兒,你閨女比你強。」誠勇伯誇獎。


  「那是當然。」黃氏心花怒放,「爹,娘,這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我是巴不得她比我強的,就是我閨女!」


  三代人一起笑了。


  誠勇伯把這摺合一萬兩的產業給了大女兒,雖然有些心疼,卻也了了一樁心事。他這輩子真的白手起家,一步一步到了今天,很不容易。現在他三個兒子都跟他一起住著,二女兒三女兒過得不錯,只有大女兒家裡窮,他想起來也覺得不是滋味。這份嫁妝一補,以後大女兒一家日子寬裕了,他這當爹的心裡也就不難受了。


  「外祖父,您真的從來沒有接到過我的信?」唐夢芙問。


  誠勇伯心裡有氣,「福兒,這件事外祖父會查清楚的。」


  誠勇伯夫人嚅嚅,「那個,早年間我讓人給大丫兒寫過信,說想給她補補嫁妝,後來伯爺一直不吐口,嫁妝沒補成,我還以為大丫兒生我氣了,連封信也不給我寫,逢年過節也不送禮……」


  黃氏氣鼓鼓的,「娘,我哪會這樣?娘去京城的頭一年,大老遠的差人去唐家渡,就給我送了一斗米,一升面,我雖然生氣,還是和往常一樣給娘準備的節禮讓來人帶回去了,家裡有活的時魚,我還特地放了個小水缸到車上,就想那兩尾魚到京城時候還活著,娘能吃口新鮮的……」


  「鮮魚?我沒見著啊。」誠勇伯夫人摸不著頭腦,「什麼一斗米一升面,大丫兒,娘大老遠的派人去唐家渡給你送的什麼都有,吃的穿的用的,光綢緞就有好幾匹呢。」


  誠勇伯心中雪亮,沉聲道:「這事不提了。福兒,好容易才見著面,陪你外祖母多說說話,我去去就來。」黑著臉出去了。


  誠勇伯夫人仔細想了想,不由的生氣,「大丫兒,這些年來管家的一直是你大嫂,難道是她還記著從前和你吵架的事,故意坑你不成?」


  黃氏忿忿,「她才嫁到咱家那幾年我是看不慣她,和她吵過幾回,那她也犯不著這樣挑撥離間吧?」


  「外祖母,娘,這裡面有大舅母的事,但主犯一定不是她。」唐夢芙道:「外祖母想想,您才到京城的時候,黃家是誰管家?是包氏對不對?大舅母和您一樣從鄉下過來的,沒人教過她,不會管,要被人拿捏住實在太容易了。包氏拿捏住大舅母,這個家看似大舅母這個長子媳婦在管,其實卻是掌握在包氏手裡的。」


  「方才外祖父拿出房契的時候,外祖母和娘都以為外祖父是早就給咱們準備好了。其實不是的,那房子是給包家準備的……」


  「芙兒如何知道的?」唐四爺不解。


  唐夢芙道:「包家離唐家渡又不遠。我從今年春天就開始聽說了,包氏的娘跟鄰居炫耀要到京城養老,女婿連養老的房子都給他們準備好了。不過包氏的爹一直生病,才沒有成行。」


  誠勇伯夫人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女婿,女婿。」黃氏連連冷笑。


  原來誠勇伯竟是包家的女婿了?!


  唐夢芙輕輕握住誠勇伯夫人的手,「外祖母,今天我來伯府,目的就是要向外祖父要房子。那房子與其給了包家人,不如讓我爭過來吧。外祖母的親閨女、外孫外孫女住著,總比讓包家人住著強。外祖母,我知道您老實,兩個舅舅老實,我娘也老實……」


  「我福兒聰明就行。」誠勇伯夫人摟著唐夢芙掉眼淚。


  唐夢芙笑道:「其實我也是個老實人。」


  「噗,你這孩子。」誠勇伯夫人淚中帶笑。


  黃氏也撐不住笑了,「福兒,你是個好孩子,這個娘是知道的。要說你老實,娘就是閉著眼睛也說不了這個瞎話呀。」


  「我是好說話的爹爹。芙兒說她老實,我這當爹的就承認她老實。」唐四爺一本正經。


  誠勇伯夫人和黃氏又是一笑。


  唐夢芙替誠勇伯夫人擦眼淚,觸到她蒼老的面容,心裡一酸,柔聲道:「外祖母,老實人做老實事,您還和往常一樣過日子就行了。偶爾提提往事,把您如何孝順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如何帶辛辛苦苦帶大三個兒女的事跟外祖父說說,外祖父是精明人,他自有道理。」


  「他會不會再給包家置房子?」誠勇伯夫人不放心。


  唐夢芙笑,「這個我倒不知道。寧王叛亂,也不知包家的人逃出來沒有。如果僥倖逃出來了,到了京城,外祖父還是要管的吧,畢竟包氏跟了他這麼多年,給他生了一子兩女。不過據我猜測,外祖父也不是很有錢,他給了我娘這一萬兩,接下來手頭應該就不寬裕了,就算想管包家也是有心無力,再想置成賢街帶小花園的房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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