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羅蘭德
這天夜裏，得伐石太太回屋之後，看到得伐石鎮長，是表情凝重的。
第二天上午，托尼找到凱琳娜，表情也是凝重的。
“表妹……”
“托尼表哥，你這是，出什麽事了？”
同樣托尼和吉爾都是凱琳娜的表哥，但如果是換做吉爾來找她的話，凱琳娜會選擇直接不搭理他，因為吉爾簡直就像一隻甩不掉的臭蟲一樣，又臭又黏。托尼通常是不會來找凱琳娜的，所以現在托尼主動來找她，凱琳娜就意識到很可能是出事了？
“也沒什麽，就是……”
托尼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
“表哥慢慢說，我聽著呢。”
凱琳娜端正站好，表示自己接下來不會去忙別的，專心等對方把語言整理好。
“就是，姑父，他想要接你去白原城。”
“嗯……嗯，是啊，父親他……想我了呢。我這個不孝女，自小一直住在外麵，現在都已經快成年了，也該回家去盡盡孝道了呢……”
“凱琳娜，委屈你了，畢竟他是你父親。”
托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換做是以前，他絕對不會這樣輕言放棄的，但是這一次，卻是白原城的法師大族，他知道自己反抗不過，更知道自己根本不能反抗。而起一旦反抗了，到時候隻怕是青木家族更會在凱琳娜身上變本加厲地討回來，所以這不光是為了他們得伐石家，同時也是為了凱琳娜著想。
自欺欺人！
是啊，這分明就是自欺欺人，是在為自己的無能找借口。因為凱琳娜這件事，或許漢娜會因此而瞧不上他吧？畢竟獵戶女兒的漢娜，是最討厭懦夫的呢……
托尼能夠想象，把凱琳娜送回青木家之後，恩貝托對他們得伐石家的照顧，能夠讓無論他還是他的弟弟，都能夠在白原城謀得一個要比溪木鎮鎮長好得多的職務，甚至還能幫他們和一些白原城內中小富戶家的小姐，牽上線搭上鉤，獲得一份美滿的家庭。
但是，這種美好設想中的自己，令托尼看不起他。
再好的前程，不是自己努力爭取，而是成為別人手中的傀儡，又有什麽好的？家境再富裕，教養再優越，難道那些富家小姐，有可能比得上漢娜的美麗賢惠嗎？這同樣，也聽該是在吉爾的身上，也完全能夠成立的，因為托尼知道他們兩兄弟在性格上有很多相似之處。
甚至，弟弟吉爾對愛情的意誌，遠比他這個哥哥還要渴望，因為吉爾並不會像他一樣，那麽地看中仕途。
“表哥，我能有些時間，去和朋友們告別一聲嗎？”
凱琳娜的呼喚，令托尼的思緒，重新從憤懣而火熱的內心深處，回到了這個平靜而冰涼的現實世界當中。
“哦，那是當然的，最早也得要明天才會出發，今天凱琳娜就先好好地玩一天吧？去見見你的朋友們，至於你工作的事，我會代你去向長輩請假的。”
“謝謝表哥，不過，還是我自己去向大娘請假吧？”
“嗯，好，好的，那就你自己去吧。玩得盡興，祝你愉快。”
“嗯嗯，表哥再見！”
該來的總還是來了，對於一個派不上用場的庶女，青木家族總是想不起來的，而當到了需要用到的時候，恩貝托非常及時地就想起了他還有一個漂泊在外的女兒。凱琳娜知道，自己根本無力反抗，隻要她的父親願意，她的生命就是被安排好的。
今天，或許就是凱琳娜留在溪木鎮的最後一天了，或許以後都再沒有機會能夠回來，所以，溪木鎮的每一處景色，凱琳娜今天都需要把它們印在心裏。穿過溪木鎮的那條溪流，以及溪流上捕魚為生的漁夫，溪木鎮南方的林場，以及林場裏伐木為生的伐木工，還有那他們一起去郊遊打獵的野地。
與親切的大娘算作是告別的請假之後，凱琳娜上午自己一個人緩緩踱步，將溪木鎮的景象最後一遍印在了心裏。下午則是沿著那些溪木鎮全鎮僅有一家的標誌性建築，鐵匠鋪、雜貨店、木匠棚、商隊驛站、鎮議會廳以及廣場，分別去找朋友們告別。瑪莎、諾米、菲爾、海倫，這些女孩兒們都是在鎮裏麵的工作，所以沿那些標誌性建築左拐右拐，便能分別找到她們工作的地方。
至於夕陽西下的傍晚，凱琳娜則是留給了那段她最喜歡的小路。
傍晚時分，是溪木鎮居民們勞動一天回家休息的時候，早晨出去的小伐木工們，此刻也正是回鎮子裏的時候，凱琳娜就是專程在等那兩個她最好的朋友。隻不過，以前的這個時候，在這條小路上，她總能見到勾肩搭背的兩個身影一起走來的，現在卻隻剩下一個人形單影隻。
為什麽是形單影隻呢？因為明天，她也要離開了啊！原來三個人的小路，雷拉格前些天就離開了，過些天她也要離開了，最後隻剩下羅蘭德一個人，所以就形單影隻了。
“羅蘭德。”
“凱琳娜！怎麽，不是和我說好的嗎？要等雷拉格回來，我們三個再一起走這段路的。”
來到這裏接自己的金發少女，令羅蘭德感到了一絲涼意，他確定，這並不是因為身上的汗水被晚風吹過，而分明是因為眼前美麗少女的情緒。她的情緒很冰涼，這使得他的心裏，也受到了這種渲染。
“羅蘭德，我，這次是來告別的。真不幸，被雷拉格這個黑頭發的烏鴉嘴給說中了呢，我父親終於要接我回去了，我們終於是到了要分開的一天。或許，明天就要出發，所以我來和你們告別一聲。還有拜托你了羅蘭德，等雷拉格回來以後，你能替我向他轉達吧？”
金發碧眼的美麗少女，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能與她美麗相對應的自信，話到最後聲音逐漸微弱，並且她的頭也隨著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凱琳娜……”
麵對此情此景，羅蘭德的思緒混亂了起來，他仔細地整理著自己的語言，他需要再三確定自己接下來應該怎樣去答複對方。雷拉格剛離開不久，凱琳娜又要離開，並且凱琳娜的離開還是意義非同凡響的。
“會的，凱琳娜，我答應你。等雷拉格回來，我會把這件事轉達給他的，以後我們兩個，也一定會去白原城看望你的。”
說出這句話時，羅蘭德後悔了，他後悔到想要打自己一頓。他知道凱琳娜被接回家去是意味著什麽，而且他不同於雷拉格，他對凱琳娜是有著愛慕之情的。如果現在再這樣繼續下去，他，或許真的就再沒有機會了。
“是嗎？那麽，謝謝你，羅蘭德……”
怎麽可能真的就隻為了一句謝謝便滿足了，對於自己愛慕的人，當然是會恨不得將對方占有的，不可能會舍得對方離開。更何況這種離開，對對方而言，也是痛苦的。但是，羅蘭德自認，他並沒有這種勇氣。
在勇氣這一方麵，羅蘭德自認一直不如雷拉格，雖然雷拉格一直認為他自己是對未來沒有目標的，隻是走一步算一步、追求不過當下。但是，即使摯友是沒能找到人生方向的，羅蘭德依舊崇拜對方的優點，他希望自己能夠擁有雷拉格那樣的勇氣和決斷，活得自在而灑脫。
自己的摯友雷拉格，那是一個擅長於去解決問題的家夥，羅蘭德很是羨慕他，因為對方有著超出他很多的果敢。如果現在的自己，能夠有雷拉格那樣的果敢，他就一定能說出些什麽來挽留凱琳娜。但是可惜他並沒有，此刻羅蘭德深深地意識到，自己隻具有空想而不具備實踐。
要想能夠拿出反抗命運的勇氣，那是一件相當偉大的事情，這種偉大的勇氣，並不是現在的羅蘭德能夠拿得出來的。於是，他隻能沉默著，沉默地守著對方的一個謝謝，而不能夠再說出些什麽來。
或許，這隻是因為現在的羅蘭德還太過年輕，他還未能擁有足夠的智慧和勇氣去抗爭，但是這一刻他的無所作為，卻是事實。
今天的這一小段路，格外的漫長，或許是因為三人中少了其中一個身影，或許是因為又一個身影即將從這裏消失，所以這兩個身影一直沉默地靜佇著，直到天逐漸黑了下來，夕陽拉出來的影子逐漸消失，二人才各自離開。
回到家裏的凱琳娜，直接把自己一頭關在了房間裏，這樣悶著自己能讓她感到好受一些。一天下來沉甸的情感，在傍晚時刻最終忍不住爆發了，剛開始與羅蘭德見麵時，她也不過是在強裝鎮定，其實那時候她的心就已經亂透了。外出一天，並沒能使她散心，反而是心情越發的沉重。
明知道如果去了那裏，那個地方會是她在離開後的最傷心之地，但是她終究是沒能控製住自己不要去那裏。到了那裏之後，見到了最好的朋友之後，她自己竟越發地不能控製住情緒起來，直到最後以一種沉默的方式結束這場告別。
見到凱琳娜回家，吉爾剛要上前去獻殷勤，這次卻被哥哥托尼給拽住了。托尼朝著弟弟聳了聳肩，示意他不要再去煩表妹了，給凱琳娜些自己的時間。並且提醒弟弟，現在他唯一的可能，就隻有拚命使自己有再能夠配得上凱琳娜的身份一條路可以走。
同樣，對於羅蘭德來說，現在的他也是，隻剩下這一條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