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離經叛道
“聖祖爺當年曾六下江南,許多妃嬪都有幸隨駕。”皇太後動情的道:“世宗爺在位十三年隻是沒日沒夜的見人說事批折子,一次都沒有外出巡幸,就連熱河都沒去過一回。”
“額娘年輕時還是跟著先帝爺扈從著聖祖爺才去過幾次熱河的行宮。”
“仰仗著佛祖保佑能活到這把年紀,又沾了你的光有了如今這份尊榮,本也就十分的知足了。”
“坐了幾十年的馬車,再也沒成想竟然能坐上了這普天下獨一份兒的火車出門!這一輩子真是活得值了!”老太太說著又抹了一把眼角。
“皇額娘的壽數長著呢,以後鐵路會越修越長,咱們還要坐著火車去更遠的地方呢!隻要您瞧著歡喜,就是兒子的孝心到了!”
說了一會兒話,乾隆辭了出來,又來到了富察皇後的車廂。
這個車廂卻與皇太後的不大一樣,中部分隔出了三個大一些的房間,廳堂位於正中,兩側分別是富察氏和永璉的臥房。
遠遠的望見會客的廳堂也敞著門,一縷陽光透過那門照出來,乾隆知道他們這會兒一定也在看風景,便徑直走了過去。
值房裏的太監忙跟在後麵喊道:“主子爺,您慢著點兒!”
這其實是在向裏麵的富察皇後母子報信,果然,他走進廳堂的時候,永璉已經站在地當中,富察氏也正扶著椅子的扶手要起來。
“皇後不必起來了,咱們都坐下說話。”
永璉已經是十七歲的大小夥子,頎長的身材,白淨的臉龐。
由於乾隆和富察氏不許他騎馬習武,幾個師傅每日裏隻是與他講經讀史,教習琴棋書畫,故而養成了一副儒雅的氣質。
“兒子給皇阿瑪請安!”永璉雙膝跪地,規規矩矩的叩了一個頭。
“起來吧!”乾隆在太師椅上坐了,對他道:“這車上時常會有搖晃,也別站著立規矩了,在那椅子上坐吧。”
“謝皇阿瑪!”
“皇後昨晚睡得如何?”乾隆問道。
“嗬嗬嗬!”富察氏抿著嘴輕笑道:“說出來也不怕皇上笑話,因為太過興奮,後半夜就早早的醒了,再沒睡著。”
“你來之前,我們娘兒倆邊說話邊看外麵的景致,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困呢!”
“有興致就多看看,用過了膳就回臥房睡上一會兒,一覺醒了也差不多到天津了。”
乾隆說著把臉轉向了永璉:“過了年,永璉就十七歲了。”
他說著向外麵輕輕一擺手,侍候的太監宮女立刻會意,悄沒聲兒的全都退到外麵,輕輕的將拉門關好。
富察氏也換了莊容道:“皇上可是有什麽話要說?”
“咱們一家人說話,那麽嚴肅做什麽?”乾隆輕笑道:“有些話是不想讓外人聽了去,省得傳的沸沸揚揚。”
“永璉也到了大婚的年紀,青晏元年裏就要辦了,不能再拖了。”
“幾次都是你額娘攔著,你都這麽大了,竟然連個貝勒的爵位都沒有。”
“忙完了這一陣,就下詔封你親王,然後就該好生的挑選一位福晉了。阿瑪問你,你自己可有了中意的人?”
他一句話說得富察皇後忍不住笑了出來:“皇上你太寵溺著他了!”
“平民百姓家兒女婚配都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咱們皇家?什麽時候輪得到他自己拿主意?還不是全憑皇上作主!”
乾隆卻沒笑:“話雖這麽說,但婚姻這事,自己中意的娶了進來,日子過得是好是歹都要自己承受了,怨不到旁人。”
“若是別人硬塞給你一個並不稱心的,勉強在一起了也未必能拿出真心對待人家,既苦了自己,也誤了別人,何苦來哉?”
乾隆的話聽起來十足的離經叛道,可細一琢磨又無不合著天理人情,弄得富察皇後一時竟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邊永璉的心裏也是感動得一塌糊塗。
倒並不是由於要為他封爵完婚,而是因為皇阿瑪對他平易近人的態度。
《禮記》中有“君子抱孫不抱子”的話,其原意本來是講祭祀時的禮法,後來便逐漸演化成為祖父對孫子、父親對兒子的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
清朝皇室也是嚴格遵循這個規矩的,祖父可以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父親在兒子跟前從來都是不苟言笑,抱都不抱一下,一副嚴父的模樣。
可是身為九五至尊的皇阿瑪卻與別人完全相反,他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他八、九歲時在船上大病初愈時,皇阿瑪每日裏把自己抱在懷中那份疼愛憐惜的神情。
以後每次見到,皇阿瑪都親切的把自己拉到身邊,和藹可親的詢問功課、考校學業。
自己答得好,皇阿瑪從來不吝誇獎,偶爾應對不上來,他也總是不厭其煩的諄諄教誨,從來沒有板起臉來訓斥過自己。
這種情形不要說在皇家,就是在王公大臣家中都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正因為皇阿瑪給了自己超乎尋常的尊重,使得永璉那份要強的心勁兒遠高於別人,生怕哪裏做得不好讓皇阿瑪失望。
不僅在學業上十分刻苦,接人待物也從來都是彬彬有禮,大方得體。
“皇阿瑪,”永璉發自內心的道:“兒子一直把心思用在功課上,除了幾位師傅,與外麵的人極少往來,更沒有什麽中意的人。”
“婚姻大事全憑皇阿瑪作主,兒子婚後也會恪守夫妻之禮,像皇阿瑪與皇額娘一樣相敬如賓、琴瑟和鳴,必定不做出誤人誤己之事!”
“嗯,你說的倒也十分得體,”乾隆道:“但婚姻乃是終身大事,不光是要循禮不悖,也要兩情相悅才能相處得更好。”
“這樣,阿瑪和額娘都留意著,有了合適的人讓你自己見上一見,彼此覺得中意了再定下來。”
永璉還沒及答話,富察皇後的眼圈已經紅了,她衝向兒子一語雙關的道:“還不叩謝皇阿瑪的恩典!如果不是皇阿瑪,哪還有你的今天?!”
從富察皇後處出來,乾隆拐向了芷蘭的車廂。
一走進車廂,裏麵的情形與皇太後和皇後那裏迥然不同,不僅所有的窗簾都拉著,電燈也隻是在車廂兩端各亮了一盞,光線很暗。
當值的是翊坤宮總管太監周慶順,見皇上進來,嚇了他一跳,站起來就要打千請安。
乾隆擺手止住了他,低聲問道:“怎麽,愉貴妃在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