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莫名恨意
戰鬥一直持續到黃昏。
與其說是戰鬥,不如說是對日軍一邊倒的屠殺,他們緊守在防線的掩體後麵,一步也不肯後退,隻等著清軍衝鋒時與他們短兵相接,以命相搏。
一支鐵炮已經換過好幾個主人了,斃命的士兵被抬到了一邊,或是幹脆摞在前麵用來增加掩體的高度。
補充上來的人拿過他手中的鐵炮,站在他原來的位置上,等著下一顆手雷或是子彈送自己去鬼門關。
半個小時前就接到了德川家重派人送來的消息,本丸大奧中的夫人和嬪妃,所有大名的家眷以及府庫中全部的金銀都已經裝上車出了江戶城西門,朝著相模藩的方向去了。
畢竟帶著那麽多的女人和孩子,還有沉重的金銀,德川家康擔心他們行進的速度太慢被敵軍追上,所以並沒有馬上下令撤退。
他隻是一言不發的站在碉樓的瞭望口前,不時的用望遠鏡看著戰場上的情況,看著自己苦心訓練出來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
由於站得太久,他已經有些力不能支了,額頭上不斷的流著汗,需要一隻手扶著牆垛才能站穩。
“轟!轟!”又是兩聲巨大的爆炸仿佛就在耳邊響起,震得耳朵裏一陣生疼,除了“嗡嗡”的耳鳴聲,什麽都聽不見了!
碉樓猛的震顫了一下,頭頂大青條石蓋板縫隙間的塵土“撲簌簌”的落下。
清軍已經發現了這個高大堅固的碉樓,在望遠鏡中看見這裏不時的有人進進出出,判斷出這裏是日軍的前敵指揮部,已經對這裏進行了幾輪的轟炸。
好在這碉樓建得足夠結實,超過四尺厚的青石生生的頂住了猛烈的轟炸,但是四麵的牆壁以及頂棚條石間的縫隙已經明顯變寬了。
除了留在碉樓內的二十幾名貼身武士,碉樓外的武士們有的被炸死炸傷,其餘的都各自找地方隱蔽去了。
酒井忠恭腳步踉蹌的走上碉樓,他滿臉油汗,盔甲上沾滿了灰土,兩眼通紅,話語中滿是悲痛和絕望:“上樣!堀田他……他捐軀了!”
德川家康腮邊的肌肉猛的抽搐了一下,堀田正亮是佐倉藩藩主,本丸老中,無論能力和忠心都是他最為欣賞和喜愛的。
他還是四個現任老中裏麵最年輕的一個,原指望他將來能好好的輔佐家重的,誰知……
“我們還剩下了多少人?”他艱難的開口問道。
“我們隻剩下不到一萬名士兵了!還有幾個大名都受了傷。”酒井忠恭慘然的道:“敵軍至少已經有七、八萬人登上了岸。”
“能看得出來,他們怕士兵有傷亡才故意不發起衝鋒,隻是遠距離的殺傷我們的士兵。”
“如今我們的人越來越少,而且用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我想他們不會把戰鬥拖到夜間,很快就會發起總攻。”
“上樣,我和鬆平在這裏督戰,讓本多忠良他們護衛著您撤離吧,再晚怕就遲了!”
“不必了,我們都撤吧,”德川吉宗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說話都顯得有氣無力。
“你和鬆平乘賢指揮著軍隊斷後,讓本多忠良帶著所有大名到我這裏來集合,把捐軀大名的遺體和受傷的大名都帶上,我們一起撤往相模藩。”
“你們邊打邊退,敵人若是追趕,你們選擇險要的地方阻擊他們。”
“拖到天黑,他們武器上的優勢就會被削弱。到相模藩重新集結以後,再商議反攻的策略。”
“遵命!”酒井忠恭鞠了一個躬,轉身快步下了碉樓。
德川吉宗和眾人撤離後,他和鬆平乘賢兩個人帶著殘兵敗將又硬撐了一頓飯的功夫,估計他們已經走遠了,才下令各部有序撤離。
這時撤下來的士兵多說也不超過五千人了,所有的重傷員都被撇了下來,同時撇下的還有遍地的屍體。
見到敵軍開始撤退,清軍的臼炮和機槍又是一陣猛轟猛掃,最後撤離的日軍又扔下了一千多具屍體。
眼看著其餘的人漸漸的走遠了,上麵卻遲遲沒有下達追擊的命令。
“提台,”與兆惠同在旗艦上的參將孟學忠問道:“敵人撤了,是不是下令追擊?”
“不追。”兆惠淡淡的道。
“標下不解,敵人隻剩下幾千殘兵潰逃,我軍一鼓作氣就可以將其盡數殲滅,為何不追擊?”
“不知你有沒有留意,敵軍並沒有逃往北麵的江戶城方向,而是往西麵去了。”
“是,標下看到了。”
“他們一定是舍棄了江戶城,逃往西麵的相模藩了,”兆惠道:“咱們這就去接管江戶城。”
“江戶其實就是日本的都城,占了它比殲滅幾千敵軍重要多了。”
“天就要黑了,我們初來乍到,畢竟不熟悉這裏的地形,貿然追擊容易吃虧。”
“戰場也要抓緊打掃出來,遍地的屍體要盡快處理掉,放在這裏讓當地的百姓見了於我們不利,於安定民心也不利。”
“你這就去傳令,派出戰船將方圓十裏的海麵全部封鎖,不準任何船隻進入,防著有人來打我們戰船的主意。”
“再命軍隊全力打掃戰場,把敵人的屍體都扔到海裏去。”
孟學忠問:“提台,那些傷號該如何處理?”
兆惠一愣,他想起了當初在養心殿西暖閣麵聖時,他也曾經問過皇上戰時該如何對待日軍傷號。
乾隆卻並未答話,隻是伸手去端茶盞,卻好像不經意間將茶盞碰翻了,那青花細瓷的茶盞在金磚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濺了滿地。
門外當值的太監聽見聲音趕忙進來打掃,又換上了新茶,然後乾隆又說起別的事,這話頭就岔了過去。
但兆惠是何等精明的人,略一思忖便領會了皇上這舉動中的意思,他隱約的覺察到,皇上好像對日本人有著莫名的、深深的恨意。
那恨意隻有幾年前皇上提起荷蘭人在巴達維亞城殺了一萬多中國人時才表露出來過。
按說大清立國以來一直與日本相安無事,並沒有發生過大的齟齬,更沒有打過仗,卻剛剛與俄國打了一年多。
但一提起日本人,皇上的言語和神情中卻好像比恨俄國人更甚。
這讓兆惠很是不解,但是皇上沒明說,他是絕對不敢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