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自尋死路
“唉,”允禮歎了一口氣道:“不瞞十六哥說,自打去年那一場大病死裏逃生,兄弟我早就沒那個心氣兒了,隻巴望著能苟延殘喘,多活上幾年。”
“不是這話,”允祿道:“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既然你能過了那道坎,就說明你有這個造化。”
“雍正朝那會兒,打從十三哥去了以後,所有兄弟當中,先帝爺最器重的就是咱們倆。現今我是不指望著再有出頭之日了,若是連你也這樣認命了……”
“唉!”他痛心的說道:“真是辜負了聖祖爺的一世英名!”
見允禮讓自已說得默然不語,料想是有些動了心,他接著說道:“已經有人不把聖祖爺的祖訓放在眼裏了,我們做兒子的,總要為他老人家爭口氣才是吧?”
“十六哥,”允禮問道:“你這話是何所指?”
“皇上要編纂第三版的《天工開物》,你沒聽說?”
“我沒聽說,不過《天工開物》確也是一部好書,隻是成書太久了,重新增補編纂一下也未必是壞事。”
“編書本是好事,可是……可是皇上竟讓愉貴妃來做副總編纂!”
“啊?有這等事?”
“千真萬確!就在年前幾天,各衙署都封印了,皇上和愉貴妃專程到學部,把學部和京師大學堂的官員都召來,作了一番聖訓。”
“編書的事就是當場定下來的,明安圖是總編纂,愉貴妃與梅?成任副總編纂。”
“這成何體統!聖祖爺曾有祖訓,後宮不得幹政!”允禮憤憤的說:“這海佳氏隻不過是個小小的員外郎之女,之前也並不出眾。”
“自打皇上登基後,不知怎的就寵得無以複加,一年光景就從常在一路升到僅次於皇後的貴妃。”
“寵在後宮也就罷了,妃嬪與家人尚且不得擅見,現如今竟要堂而皇之的登上朝堂,與一幹臣子為伍!”
“如此離經叛道,悖亂綱常之事,不僅公然違背了祖訓,這讓我皇家的顏麵何存?”
“說的正是啊,”允?道:“我聽說了以後,也是日夜憂心。怎奈我現今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地步,幹著急也沒有辦法。”
允禮道:“十六哥你甭說了,這事該當我出頭。我不是個多事的人,也不稀罕什麽差事。”
“皇上自登基以來,推出那麽多新政,改了那麽多舊製,我盡自有時候心裏過不去,也從沒說過什麽。”
“總想著皇上雖然做得急切了些,終歸也是為了祖宗基業,江山社稷。”
“可這事不同了,不僅關乎國事,也關乎祖宗家法和皇家的臉麵,總不能讓皇家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笑料!”
“年後開了印,我就進去遞牌子!”
正月初十各衙門開印,十一日這天,允禮料想頭晌皇上要議政務,所以選在後晌進宮來遞牌子。
乾隆聽說允禮請見,心中有些納悶,放下手裏正在看的折子,穿靴子下了炕,踱到外間的“勤政親賢”召見了他。
行過了禮,賜了座,乾隆笑道:“正月初一賜宴時人太多了,也沒顧得上和十七叔多說說話。十七叔的身子看來是無大礙了,這個年過得可好?”
“回皇上,”允禮道:“托皇上的福,臣的病確是好了很多。不敢欺瞞皇上,臣這年過得卻並不甚好,隻因心裏擱了一樁事。”
“哦,什麽事?”乾隆猜到這樁心事才是他進宮來的目的。
“既然皇上問,臣就抖膽直言。因怕擾了皇上過年的興致,所以等到開了印才敢來奏說,若有冒犯處,還請皇上恕罪。”
“哪就說到罪上了?十七叔不必多心,有話盡管講來。”乾隆似笑非笑的說道。
“臣本是辭差養病之人,並無意過問朝中政務,隻是閑談中聞聽皇上任命愉貴妃為新版《天工開物》的副總編纂,不知傳言可屬實?”
“沒錯,有這事兒,十七叔覺得有什麽不妥嗎?”
“恕臣直言,此舉甚是不妥,臣正是為此事覲見。”
“敢問十七叔,不妥在何處?”乾隆的臉上已經漸漸沒有了笑容。
“回皇上,愉貴妃博學多才,又有過救駕之功,是以寵冠後宮,這原也是情理之中。這本是皇上的家事,臣不敢多言。”
“隻是,如今她做了這副總編纂,有了官員的職份,就不隻是後宮的事情了。這可是我朝前所未有之事,有違聖祖爺後宮不得幹政之祖訓哪!”
“十七叔,你見得偏了,”乾隆道:“愉貴妃的副總編纂隻是為了襄理學部編書,書編成了,這頭銜自然就沒了。”
“她這個副總編纂,既沒有吏部票擬,也不要朝廷一文錢俸祿,又怎能算得上官職?哪有這樣的官職?”
“再者,編書純為學術,與朝廷政務無幹。她既無權決定一名吏員的升降,也管不了朝廷一兩銀子的用場,更別說參與軍政大事了,這幹政二字從何說起?她幹了什麽政?”
“這……”允?被他駁得無言以對,卻不甘心,仍舊辯道:“皇上,男女授受不親,後宮妃嬪拋頭露麵,擅見臣子,畢竟於禮不合呀!”
“十七叔,這說的又有失偏頗了。”乾隆不緊不慢的說道:“男女授受不親,禮也,那是孟子的話,是漢人的禮法。”
“我們滿州及蒙古女子都是天足,從前縱馬放牧或是進山狩獵,什麽時候少了女子?男女都一樣幹活,哪有什麽男女授親不親之說?”
“皇上,”允禮連讓他噎得不禁有些光火,嘴上也是一點不讓:“那是在關外之時,如今我朝早已定鼎中原,漢人的禮法已經深入人心,有些事情已經大不相同了。”
“好,既然你說出漢人的禮法,那你一定也知道,禮有經有變有權,王毖之事,有為為之也,有不可責以始終之義,不可求以循常之文。”
“愉貴妃於編纂該書有獨到見解,不辭勞苦,不避繁難,隻求利於國家百姓,她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