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驚濤駭浪
船駛入了深海,待乾隆回到三層客艙的時候,富察皇後和芷蘭都開始暈船了,躺在各自房間的床榻上,一動不動。
乾隆先看看這個,又到另一個房間看看那個,兩個人都雙目緊閉,眉頭深鎖,兩張俏臉俱都變得蒼白,一副痛苦的模樣。
宮女們暈得更厲害,有的趴在痰盂上,有的捧著渣鬥(類似痰孟的一種器物,用來盛吐出的漱口水或吃飯時吐出來的骨頭、魚刺等食物殘渣,故名渣鬥)不鬆手,一口接一口的隻是嘔。
還有的直接緊捂著嘴衝下了樓梯,和乾隆走個對麵也顧不上禮數了。
乾隆苦笑著回到自己的房間,見小永璉卻一如往常,趴在舷窗上看得津津有味。
這個時節北方少雨,接下來的幾天都是晴天,風也不甚大。劉國玉得了聖旨,也沒有全速航行,船在渤海灣裏走得悠閑自在。
七、八日後,駛過了登州地界,天氣變了,整日裏陰雲密布,卻也不下雨,隻是風越來越大了,船顛簸的也更厲害了。
好在大家已經漸漸適應,暈船也不似起初那樣厲害,隻是小永璉的病卻一日重似一日,連白天也開始發燒了,燒得連趴在舷窗上看風景的力氣都沒有了。
幾個禦醫一天裏上來無數次,內服湯藥,針灸冷敷,各種法子都用上了,隻是一絲不見好轉。急得富察皇後一連幾天衣不解帶,和乾隆一起守在他的榻邊。
十月十二日黃昏時分,船駛到了膠州地界,風更大了,巨浪一個接著一個的向船上撲過來,幸好劉國玉已經提前讓船工把帆都落了下來,此時甲板上根本站不住人了。
那船在岸邊瞧著是一個龐然大物,如今卻好似一片落葉,一會兒被送上浪尖,轉眼間又跌入穀底,好像隨時都會傾覆。
太監宮女們都嚇得渾身打顫,緊閉著眼,死死的抓住床榻不敢鬆手。
劉國玉讓一個太監上來稟過,也顧不得禮數了,直接上來叩見乾隆道:“皇上,風浪太大了,這離膠州碼頭不遠,請旨,可否靠岸避風。”
乾隆道:“靠近岸邊避風可以,但不能放纜,不能拋錨,去吧!”
劉國玉怎麽也搞不懂,這危急關頭,為什麽不能靠岸拋錨?但見皇上的話說得毫無餘地,隻得磕了個頭,起身去了。
富察皇後什麽危險都顧不得了,因為此時小永璉已經奄奄一息了。身體已經不發燒了,但卻已經沒有了意識,雙目緊閉,牙關緊咬,連湯藥都喂不進去了。
吳院判慌了神,親自施為,在永璉的頭上、身上紮了幾十根銀針,怎奈半點效果也不見。眼看著永璉氣若遊絲,脈息漸若,到後來幾乎摸不到了。
吳謙“撲通”在乾隆跟前跪了,驚惶絕望的泣道:“皇上,臣無能,二阿哥他……他……臣該死,求皇上治罪啊,皇上……”
一邊的富察皇後聽了,兩眼一黑便暈厥過去,芷蘭忙和宮女一起讓她扶到榻上躺了。
乾隆對呈謙道:“把銀針拔掉,你們退下吧。”
幾個禦醫麵色慘白的收了銀針,又顫顫的叩了頭,踉踉蹌蹌的下去了。
過了不久,富察皇後醒來,見禦醫都不見了,知道永璉已經無望了,起身下榻,麵朝西方跪下,雙手合十,喃喃低語,隨後又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抬起頭來複又雙手合十,再低語,再磕頭,如此往複不停。
看了半晌,乾隆見她已經有些力不能支了,忙和芷蘭過去拉她,她卻死活不肯起來,待強拉時,她用力一掙,又昏厥過去……
待她再醒來時,已經沒有力氣起身了,隻能躺在榻上,扭過頭看著對麵榻上麵色如黃裱紙一般的永璉,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芷蘭的眼淚也奪眶而出,拿了帕子,自己拭了,又幫富察皇後擦淚。
乾隆溫聲的勸慰道:“皇後,永璉還有氣息,你別太傷心……”
富察皇後卻不信他的話,使勁的搖頭,掙紮著起身要過來看永璉,乾隆趕緊一把抱住她……
子時過後,風漸漸止了,海浪變得平緩,船也不甚顛簸了,但是整條船上卻無人入睡。
都知道二阿哥永璉是皇上的嫡長子,自幼聰慧,深受皇上喜愛,一直視若珍寶,其名為雍正帝所賜,隱含承宗器之意,實際上就是大清的儲君。
如今就要薨在這茫茫大海上,讓每個人都驚懼不已。
卯正時分(早上六點),乾隆已經快要絕望。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也許允禮沒有死隻是一個巧合,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改變永璉的命運。
他甚至有些後悔硬要讓富察皇後帶上永璉一起出來,結果讓孩子死在了海上。
如果他真的死了,就要馬上返程回去安葬,可是算計著日子,皇太後馬上就要出發了,現在通知她,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
他越想心緒越亂,正沒理會處,突然一整夜如死人般一動未動的小永璉喉頭一陣響動,接著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像是抽著水煙一樣,呼嚕呼嚕的帶著水泡音,乾隆三個人趕緊圍攏過來。這時永璉的小臉兒已經憋得紫漲,仿佛隨時要窒息一般。
乾隆知道他是粘痰堵住了氣管,忙雙手掰開他的嘴,把自己的嘴堵上去,用力的吸吮起來。
一口、兩口,到第三口時,突然一聲清脆的響聲,仿佛誰踩爆了一個魚泡,隨著乾隆“呸”的吐出口中的粘痰,小永璉也“哇”的哭出聲來。
富察皇後一把將永璉抱在懷裏,淚水瞬間又流了滿臉,也顧不得擦拭,隻是在永璉的臉上親了又親。
突然她又想起了什麽,將永璉交給芷蘭,自己起身走到地當中朝西跪了,雙手合十,一陣喃喃低語,接著又磕了無數個頭……
乾隆吩咐一旁驚愣的宮女:“去傳吳院判來給二阿哥診脈,再讓膳房煮一碗小米粥來。”
吳院判一夜未眠,正驚懼愧疚的和衣臥在榻上,心中納悶怎的上麵還沒有一絲動靜。按說二阿哥咽氣後,應該馬上命令船隊返航,或是尋最近的港口靠岸。
先把死者草草裝殮,再尋個地方停靈,總不能一直擺在榻上吧,尤其是夭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