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如詩如畫
也許是因為人多不夠住,在東西偏殿的北牆頭,各接了一溜矮房,與高大的殿宇極不協調。
每個常在身邊有三名宮女,答應有兩名,再加上使喚的太監,此時一院子的人在各忙各的,一片嘈雜。
當看到乾隆出現在天井裏時,滿院子的人一下子呆住了,這裏麵估計也沒有誰見過皇上,又沒有人提前來知會。
可是除了皇上,還有哪個男人敢在後宮大搖大擺的出入?不知道是該見禮,還是不該,竟都傻傻的怔在了當地。
孫靜跟在後麵進來,他是個厚道人,即使成了乾隆最得用的人,也從不對太監宮女們頤指氣使,盛氣淩人。
他急急的低聲吆喝道:“都別傻站著啦,聖駕到了!”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呼啦”跪了一院子,乾隆向前走了幾步,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宮女問道:“海常在住哪兒?”
宮女頭也沒敢抬,隻是扭臉向東配殿北麵的矮房指了一下。
乾隆說一聲:“都起來吧。”便向那宮女指的矮房走去。
到了房門口,一個剛站起來的宮女忙向他蹲了一個福,然後躬身垂手站在那裏。
乾隆打量了她一眼,問道:“你是如詩?”
“回主子,奴婢是如畫。”
“嗬,你們倆的名字起得倒蠻好聽。”乾隆笑著問:“海常在呢?在屋裏嗎?”
還沒等如畫回答,房門開了,海常在走了出來,她是聽見了門口有男人說話的聲音,頗感好奇,才出門來看的。
一見竟是皇上,她吃了一驚,忙跪了說道:“奴婢給主子請安!”
“起來吧,”乾隆溫聲說道:“朕沒事,就是來隨意看看。”
海常在仍是半信半疑,起身後兀自麵帶驚慌。乾隆知道她是疑心自己又來算頭晌的賬,笑道:“怎麽,就讓朕站在院子裏說話?”
海常在這才反應過來,忙拉開房門,躬身道:“是奴婢失禮了,主子請。”
乾隆邁步進屋,將屋內細打量了一番,不禁又是吃了一驚。
富察皇後是六宮之主,母儀天下的皇後,長春宮富麗堂皇,各種陳設也極盡奢華。這事關皇家臉麵,縱是富察皇後再生性儉樸,不喜奢華,這也不是她說了算的。
所以富察皇後隻能把自己的寢宮布置得盡量儉樸,陳設也很簡單。
但是海常在的房間,已經不能用儉樸來形容,而隻能說是寒酸了。
逼仄的小屋靠角落放了一張僅能睡下一人的木榻,木榻一側的地上竟然橫打著一個地鋪。
榻邊一個矮小簡陋的妝台上麵擺著幾樣少得可憐的胭脂水粉,瞧著也是用了很久。
牆角處一個鐵雲轉角桌,上麵擺著一個半新不舊的漆茶盤,裏麵放著幾個顏色各異的瓷碗、瓷杯。
當目光移到靠牆的飯桌上的時候,他呆住了。一個舊漆盤子裏竟然放了十幾個餑餑,有的已經風幹得裂開了口子,顯然時間不短了。
桌子上兩個瓷盤倒扣在一起,他走上去掀開,是一盤吃了一半的炒蘿卜絲,白不呲咧的沒一點油星,顯然是中午沒吃完,留著下頓接著吃的。
乾隆掀開盤子的手僵住了,他突然明白了海常在的俏臉瘦削蒼白的原因。
他疑惑的目光盯了海常在半晌,放下盤子,問道:“朕記得常在每日定量裏有豬肉五斤,粳米、白麵、豆腐和各樣青菜的,你怎麽就吃這個?”
海常在惶急的答道:“回主子,是有的,隻是宮女們懶,沒有整治。”
這謊話怎能騙得過乾隆,他淡淡的道:“好,既然有,你讓她們拿來讓朕看看,正好朕也有點餓了,有瞧著好的,讓她們給朕做來吃。”
“……”海常在怔在了那裏。
“怎麽?拿不出來是嗎?”
海常在知道再也瞞不住了,慌的跪了,磕了個頭道:“主子,奴婢該死,欺瞞了主子,請主子治罪。”
“朕不治你的罪,朕隻要你如實說,你每日的定量去哪兒了?”
“……”海常在仍是不語。
這時如畫已經給乾隆奉上了茶,見苗頭不對,正要溜出去,乾隆盯住他,語氣中帶著威嚴:“你主子不說,你說,難不成你也敢欺瞞朕?”
如畫“撲通”跪下,驚慌的說:“奴婢不敢欺瞞主子,是……是到我們這兒,隻有這些……”
霎時就明白了,乾隆“騰”的氣紅了臉,返身向外,“哐”的一腳踹開了門,疾步走出來,走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小太監。
那小太監聽得踹門的聲響,正自驚異,見皇上疾步走來,瞧著臉色不對,他嚇得“通”的跪下。
乾隆喝問:“這宮裏誰管事?傳他來!”
“嗻!”小太監應了一聲,起身飛跑著去了。
乾隆在原地氣呼呼的踱著步子,海常在和如畫也跟了出來,卻不敢吱聲,隻是臉色煞白的呆站著。
不一會兒,那小太監就跑回來,後麵跟著一個年紀約在三十左右歲的白胖太監,到乾隆麵前跪了,邊磕頭邊說道:“永和宮副總管,奴才吳全給主子請安!”
乾隆厭惡的看著他那豬頭一樣的腦袋,強壓住心頭的怒火,說道:“吳全,朕走到永和宮,有些餓了。”
“傳你來,把海常在屋裏的東西給朕整治幾樣出來,朕若吃的好了,少不了要賞你。”
吳全能當上六品副總管太監,當然是人精一個,心裏頓時雪亮。給皇上備膳,外麵有禦膳房,宮裏有這些宮女,怎麽輪得著他一個副總管來做這事?
他心知自己走了背運了,一個不小心,就要大禍臨頭了。當下“砰砰”的觸地有聲的磕著頭說道:“主子,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海常在這裏的東西怎能做得禦膳?容奴才這就去備膳,求主子吃飽了再治奴才的罪。奴才的賤命是小,主子的身子骨可比天大呀!”
“狗奴才,朕在這裏坐等你!”乾隆說完進了屋。他生來最看不得人恃強淩弱,坐在椅子上仍是憤憤難平。
海常在也跟了進來,在他不遠處站了,柔聲道:“主子,奴婢知道主子憐惜奴婢,奴婢謝主子的恩德,隻求主子別氣壞了龍體,奴婢豈不是百死莫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