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會常來
富察皇後接著說:“還有,弘曆自幼習武,養成了習慣,每日早上起床,必然要在院子裏練一陣拳腳的,然後還要打布庫,這習慣多年都沒變過。”
“前幾日,我讓彩雲裝作不經意的問過你身邊的宮女,說你打從先帝爺大行之後,你一次都沒有練過。”
“之前是因為先帝大喪,但大喪過後,你至多也就是在院子裏走走。”
乾隆明白了,再沒有一絲回旋的餘地,自己再怎麽掩飾都是徒勞的。以前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思慮周詳,行事謹慎,這個假皇帝裝得還算逼真。
誰成想,隻這短短兩個多月,竟然露出了這麽多破綻,虧了自己還洋洋自得,真是可笑!
他心裏一陣羞愧,感覺臉上熱得發燙。哎!罷了,是死是活,認命吧!
橫下了一條心,他變得坦然了,說話也流利了許多:“是,我不是弘曆,我本來是一個與他相距很遠很遠,毫不相幹的人。”
“自從登基大典那日昏厥醒來後,我發現我成了他。”
“當時我同你一樣的震驚與惶惑,我對天發誓,我不想這樣,這不是我的本意。雖然他貴為皇帝,但是我不稀罕。”
“我從前生活的世界,是任何一個皇帝都沒見過的。如果可以,我寧願回到從前做一個平常百姓,也不願在這裏做皇帝。”
“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沒的選擇……”說到這裏,他哽噎了,兩行清淚無聲的滑落。
富察皇後也流淚了,眼淚好似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的落下。
她用帕子拭了淚,又將帕子遞給乾隆,哽咽著說道:“我信的及你,知道你說的都是真話。原來隻在精怪故事裏聽過這樣的事兒,哪曾想自己卻遇上了。”
“我現在隻想知道,弘曆到底去了哪裏?何時能回來?”
富察氏說著,又用帕子拭淚:“就不做這個皇上,隻要能守著他過日子,我也心滿意足了。”
見乾隆頹然無語的搖了搖頭,她剛拭幹的眼淚又走珠兒般的落下。
一時兩人都無語,呆坐了半晌,乾隆見富察皇後的情緒漸漸穩定,問道:“事已至此,皇後想要我怎樣做?”
富察皇後歎息道:“我還能要你怎樣做?這事隻有你知我知,在別人眼裏,你還是大清的皇上,是我的丈夫,是永璉的皇阿瑪。”
“既然弘曆不能回來,你就不能再有閃失,不然我們母子便沒了依靠。”
“外麵不知道有多少人巴望著我們出亂子,一旦有個蹉跌,慢說是皇位,性命也未必保得住。到那時,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
“就算僥幸保住性命,我們母子也隻有遭圈禁的份兒了。真那樣,還不如死了的好。”
“這些時日,我一直心裏矛盾,猶豫不決。我曾想過,不去捅破這層窗戶紙,就這樣佯裝不知的下去,甚至就在昨晚,我還沒有最後拿定注意。”
“昨晚躺在床上想了半夜,怎麽都覺得,若這樣下去,不僅對弘曆有虧欠,我良心上也不安。”
“恰在這時,聽見你說了夢話,這才讓我最後下了決心。若我不說破,你日後破綻越來越多,遲早收不了場,我不想那樣。”
“瞧著你也是一個好人,和善又體貼。對待下麵的人,比他還要寬容些。”
“我也能看得出來,你待我也是真心的……”說到這裏,富察皇後又微紅了臉。
“看你每天忙於政務,我也心疼你,雖然你人已經不是弘曆了,但這身體發膚仍然是他的,我要好生待你。”
“今日要在早膳後說這事情,就是怕你聽了沒胃口進膳。”
“以後你還做你的皇上,治理好這個國家,好好待承弘曆的親人,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隻是……”
富察皇後停頓了一下,說道:“隻是我不能再與你有夫妻之事了,我過不去自己心裏的坎兒……”
“好在你也不缺我這一個女人,不管他能不能回來,我要在心裏一直守著他……”
乾隆被富察皇後的話深深地感動了,他動情地說:“沒想到皇後如此大仁大義,就全依了你!”
“臣妾還有一事相求,”富察皇後緩緩道:“這麽多時日了,宮裏的事,皇上想必也都明白,這裏頭的人最勢利不過了。”
“有幾百上千雙眼睛在盯著,雖然我們不能再有夫妻之事,但皇上若是久不來長春宮,不隻我們母子沒了地位,就是這後宮也再無寧日了。”
乾隆忙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皇後盡管放心,我以後會常來這裏,陪你聊天解悶。”
“如果你願意,我還可以接你去養心殿,就住在東耳房裏,定然不會讓外人瞧得我們生分了。”
“如此,臣妾多謝皇上了。隻是你還該自稱朕的,別總說我說的習慣了,讓下麵的人看出破綻來。”富察皇後話語中滿含關切。
“這個恐怕不行,咱倆單獨相處,在你麵前還自稱朕,我說不出口。”
“哎,隨你吧。隻是臣妾要提醒皇上,以後翻妃嬪牌子的時候,多留意著些,切記別再露出破綻。”
“以後,宮裏的事,還有與弘曆相關的事,有吃不準的,想必你也沒有別人可問,盡可以來問臣妾,我們終歸是一條船上的人……”
“隻望皇上的破綻越少越好……”
乾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回到養心殿的。
隻記得硬撐著到了西暖閣,他對門口侍候的太監吩咐道:“叫今日要遞牌子的都回去,明日再來。”
“各位王爺和軍機大臣來了,就說朕今日有要緊的事。若有政務,叫他們去軍機處議吧。”
說罷,他進了西暖閣,到了溫室裏,一頭躺在小炕上,周身酸軟無力,出汗不止,仿佛虛脫了一般。
他就這樣躺了一天,晚膳也沒傳,眾人都看出皇上氣色不對,沒人敢來打擾他。
孫靜急得在門口直轉圈,不時的悄悄側耳過去,聽聽屋裏的動靜,卻是大氣兒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