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黑心混賬
劉明禮見他平易近人,言辭懇切,心裏一陣感動。又自覺大難已過,心頭一鬆,更是泣不成聲。
他身子讓吳波扶住了,磕不下頭去,隻是哭著連連點頭,聽不清嘴裏含含糊糊的說些什麽。
弘晝心知不能再鬧了,讓自己這麽一折騰,稅關上肯定停止驗放貨物行人了。這會子,崇文門外一準兒的人山人海,民怨沸騰了。
真要是弄出了騷亂,自己也不好抖落了。他向那些在地上跪了半晌的稅丁說道:“行了,都起來吧,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說罷也不看吳波,隻是右手隨意的輕擺一下,然後背著手踱向大轎。那福忙掀起轎簾,弘晝和小吳先後坐進了轎子裏,那福喊一聲“起轎!”
大轎穩穩離地,緩緩起動。二十名親兵早已上了馬,前後各十騎護住了大轎,越走越快,不一會兒就走遠了。
劉明禮此時還癱坐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姓吳的竟然坐進了王爺的大轎,他那本來已經擦幹了的腦門子又滲出了冷汗。
大轎裏,吳波的腦海裏還在回想著剛才的場景,半晌沒吱聲的弘晝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嚇了吳波一跳,好奇的看著他要發什麽神經。
弘晝笑著問吳波:“你是不是覺得你五爺很荒唐?”
“沒,沒有……”吳波哪敢瞎說實話,支支吾吾的搪塞著。
弘晝卻斂起了笑容,輕歎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你別看劉明禮隻是個五品的員外郞,沒有硬實的後台,他定然撈不到這個肥差,這狗東西指不定就是哪個王府裏出來的奴才。”
“你在他那兒吃了虧,如果不出了這口氣,將來皇上那裏不好回話。可是如果治他的罪,他好像也沒多大的罪。”
“硬將他革了職,他背後有人撐腰,又在稅關上撈足了錢,使上銀子一打點,換個地方依舊是官,你五爺白落下一個小肚雞腸的名聲。”
“思來想去,隻有這一個辦法最可行。反正滿北京城都知道你五爺是個荒唐王爺,也不在乎多荒唐一回。”說完他又笑。
吳波卻沒有笑,也沒說話,隻是對弘晝抱拳一揖。
他心裏感歎,為自己出氣這樣的小事,他都能想得如此縝密周全,可見他的聰慧與城府。他絕不是一個生性荒唐的人,荒唐隻不過是他安身立命的手段而已。
後晌,弘晝進宮到養心殿來見皇上,小吳的事已經料理完,還有何誌遠的事,都該向皇上奏明了。
養心殿和軍機處咫尺之遙,碰巧鄂爾泰和張廷玉也進來奏事,幾個人一處議完了事情,鄂、張二人辭了出去。
乾隆留下了弘晝,西暖閣裏隻剩下他們兄弟二人。還沒待弘晝說話,乾隆先笑問弘晝道:“什麽事情讓和親王爺動這大肝火,頭晌在崇文門大逞威風?”
弘晝聽了,心裏大吃一驚,臉色都有些發白了。這才不過兩個時辰的事,身處宮中的皇上居然已經知曉,難道……
乾隆看到弘晝臉上的變化,笑道:“你別吃心,是頭晌有個太監去外城傳旨,碰巧在崇文門遇見了,回來奏給了朕。”
弘晝聽了,雖不能全信實皇上的話,也覺得心下稍安,說道:“臣弟進來就是為了向皇上奏明此事。”遂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毫無保留的向皇上和盤托出。
乾隆靜靜的聽他說完,柔聲說道:“老五,你處置的很好,小吳的事讓你費心不少。”
弘晝正要客氣幾句,乾隆擺說止住了他,說道:“你一會回府時,帶個宮裏的畫師回去,不拘找個什麽由頭,給姓何的畫一張像,明日進宮時給朕帶來。”
“然後讓他二人依舊回城外莊子,讓姓何的不用做別的事,每日隻專心練習弓馬騎射。還是以一個月為期,到時再作理論。”
“臣弟遵旨。”弘晝口中應道,心裏卻猜不透這個思慮深遠的四哥又動了什麽心思。
乾隆此時卻轉了話頭:“崇文門稅關上那些個混賬,朕早就想整治他們了,隻是這些日子事情太多,沒騰出手。”
“這些殺才倚仗著為內務府征稅的名頭,對百姓敲骨吸髓,對富戶訛詐豪奪,甚至對官員也不放過。”
“你大約也聽說過,先帝爺時,山東布政使陸養浩來京述職,崇文門稅關上竟讓他為隨身帶的行李交稅!陸養浩是個清官,一貧如洗,交不起稅,隻能把行李寄放在城外,隻身進城。”
“進城後,尋到朋友處借了衣被,才得以安身。這件事,後來成了笑談,百姓們私底下都把崇文關叫作鬼門關!”
“有人還作詩嘲諷,‘生不願封萬戶侯,但願一管崇文門’,咱們皇家背著罵名,卻不知道有多少銀子養肥了這些個黑心混賬!”
乾隆越說越氣:“老五,你回府後,即刻差人去內務府傳朕的口諭,即今日起,崇文門上單人,獨騎,私人行李衣物,嚴禁征稅。在崇文關上張榜明示,違者嚴懲不貸!”
“臣弟領旨。”弘晝瞧著皇上氣色不對,連忙應道。
乾隆猶自憤憤難平,恨恨的說道:“這個崇文關,朕早晚裁了它!”
弘晝賠著小心,輕聲道:“皇上,崇文門這起子混賬著實可恨,可若是真的裁了它,內務府一年就少了幾十萬兩進項……”
乾隆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笑得弘晝心裏直發毛。
看著弘晝詫異的眼神,乾隆說道:“老五,你是不是以為朕氣糊塗了,在說氣話呢?”
“告訴你,朕沒糊塗,也不是在說氣話。在京城門口收點子入城稅,在老百姓身上搜刮剔厘,那是耗子扛槍窩裏橫,算什麽本事?要收稅,就到海關上收去。”
“你看著,等朕把海禁全開了,讓各國商船自由往來通商。到那時,貨物進出收上來的稅,比崇文門的進項十倍還不止。”
“既能把夷人的銀子賺進來,又能富了百姓,國家還能得實惠,不比在崇文門弄得怨聲載道強多了?”
“皇上,”弘晝試探著問道:“這是上次沒說完的事,莫不是聖意已決,不需要再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