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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賣身救兄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書房裏的大自鳴鍾敲了三下,已交寅時了。


  王府出去的人,還有馮彪撒出去的護衛們陸陸續續的都回來了,帶回來一個又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


  隻有馮彪和護著小吳進城的四個人還在外麵漫無目的的走著,希望能有奇跡發生。


  那福也回來了,給弘晝打了一個千,起身來稟道:“主子,奴才去了統領衙門,說沒有發現無名屍首,一般的傷人案也不會直接報到統領衙門,隻會報到南、北、中三個巡捕營。”


  “奴才想,若是吳爺受了傷,肯定會買藥或找大夫醫治,所以又和下人們把城裏大的藥鋪和醫館都找了一遍。這辰光,家家都上著板兒,有的門都敲不開,沒有一點消息。”


  弘晝抹了一把臉,有氣無力的說道:“讓人去把馮彪他們找回來,大家吃點東西,睡上一會兒,白天再接著去找。如果明天這時候還是沒有消息,我進宮向皇上請罪!”


  牢房裏,吳波也是一夜未睡,不是不想睡,而是不能睡。


  和年輕人聊到半夜,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他白天進來時,很多人死倒兒一樣在地上睡覺,是因為這監牢裏晚上凍得人渾身哆嗦,根本無法入睡。


  那年輕人身強體壯,有功夫在身,不像小吳那樣凍得縮成一團。但是因為心事重重,也無心入睡,於是兩個人聊了一個通宵。


  聽了年輕人的講述,吳波知道了,他叫何誌遠,湖北人,比自己小一歲。


  問起他來北京找什麽人,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說:“家裏原有爹娘,還有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妹子。”


  “我八歲那年,家鄉鬧瘟疫,爹染上瘟疫死了,扔下娘帶著我和妹子靠著幾畝薄田艱難度日。”


  “我十二歲時,娘又染了病,家裏沒錢醫治,隻得去廟裏取了香灰,到家裏給娘用水衝了喝下去。結果病沒有治好,肚子脹得嚇人,硬是解不出大便來,不久也死了。”


  “那年又遭了水災,莊稼顆粒無收,餓得受不了,我隻好帶著十歲的妹子一路討飯到了鄖陽縣。”


  “還沒進到鄖陽縣城,在野地裏趕上了瓢潑大雨,又沒處躲避,我把衣服脫下來披在妹子頭上,自己被淋了個透。”


  “進到城裏,找了個破廟棲身,當晚就患了感冒,高燒不退。又身無分文,看不起大夫,最後燒得人事不省,昏迷了幾天。等我再醒來時,人在一家醫館裏,妹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大夫告訴我說,妹子眼見我要活不成了,就在街頭給自己插上了草標,要賣身給哥哥治病。”


  “後來一對夫妻坐著車路過,看著像是官員,還帶著幾個隨從。見小女孩著實可憐,就問她願不願意去北京。我妹子說,隻要能有錢救我哥,去哪裏都行。”


  “那官員安排隨從將病得奄奄一息的我抬到了醫館,又掏出三十兩銀子給了我妹子。”


  “我妹子將銀子都留給了大夫,又給大夫磕了三個頭,哭著說,我看您是個善心人,就把我哥交給您了。如果能治好,是他的命。如果治不好,您就用這錢買口棺材把他埋了。”


  “說完,她又向大夫借了一把柴刀,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布包,取出裏麵的一支銀簪子,那銀簪子是我娘留下的唯一物件。”


  “我妹子將銀簪子放在地上,用柴刀一砍兩斷,自己揣起來半截,將另一半交給大夫說,如果我哥能活,把這個給他,以後我倆憑這個相認。”


  “說完,流著淚,摟住昏迷不醒的我親了又親,然後哭著上了車,跟那夫妻倆走了。”


  說到這裏,何誌遠已經無聲的掉下了眼淚,他抹了一把,接著說:“後來,我又在醫館裏養了幾天,等到身體徹底好了,就揣著治病剩下的二十幾兩銀子和那半截銀簪子,要來北京找我妹子。”


  “還沒走出鄖陽府,路上住店時遇到一位道士。道士與我閑談,聽說了我的遭遇,對我說,別說你到了北京未必能找到你妹妹,就是找到了,她已經賣給了人家,你有錢將她贖出來嗎?”


  “你自己還是一個孩子,尚且無力自保,這一路去北京千裏迢迢,路上萬一有個閃失,以後再想見妹子都難了。”


  “我看你是個習武的材料,不如跟我去武當山,刻苦學幾年武藝,練就一身本領,再去找妹子。”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他是武當的掌門,我覺得他的話有理,就跟著他上了武當山,拜了他為師,在山上一呆就是十年。”


  “十年裏,我沒有一天不想著找到妹子,每日裏苦練武功,從不懈怠。”


  “一個多月前,師父對我說,你的功夫已經大成了,可以下山去找你妹子了。無論找得著與找不著,都要牢記扶危濟困,行俠仗義的宗旨,不可辱沒了師門。”


  “於是我拜別了師父下了山,來到了北京。可是十年過去了,北京城人海茫茫,上哪裏去找妹子呢?”


  吳波也被他兄妹的情義感動了,安慰他說:“兄弟,你別灰心,倘若能救你出去,咱就在北京紮下根來。隻要你妹子還在北京,相信總能找得到。”


  胖獄卒家住在崇文門外細米胡同,早上卯時下了值,回到家裏洗了一把臉,吃過早飯,換了一身便服,拿過紙筆,歪歪扭扭的寫了一行字:小吳在崇文門監牢。


  然後揣了紙條走出家門,重又進了崇文門,沿著大街一直向北,向鐵獅子胡同的和親王府去了。


  城南到城北,一路緊走慢走,用了小半個時辰才走到。


  到了和親王府,他沒有急著去正門,而是向周圍街坊打聽明白了,和親王府車馬走東側的偏門,他認準了偏門的位置,這才向後折返,來到了王府南側的正門。


  見門前站著兩名護衛,他看看周圍沒有閑雜人等,掏出紙條,悄悄走到一名護衛跟前,小聲對護衛說:“這位兄弟,我受人之托,來傳個信兒。”說著將紙條遞了過去。


  那護衛滿臉疑惑的打開紙條,一看之下大驚,忙問他:“你是誰?又是誰托你來送信兒的?”


  胖子連連擺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信兒送到了,我也回了。”說完怱怱走了。


  那護衛卻也顧不上跟他糾纏,拿著紙條飛身向王府裏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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