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父債子還
上完葯,我勉強從裡屋扒出個頭來,開口問道:「楊爺爺,你說的是白莉嗎?」
「嗯,就那丫頭片子。」說完,楊爺爺拿了個大碗盛滿排骨,又往上壓了倆饅頭,叫李叔給放到炕沿上,省的我再下炕去吃了。
白莉這丫頭其實是我小時的玩伴,長相特別的秀美,笑起來跟名字似得,像茉莉花一樣好看,可惜在九歲那年被嚇壞了腦子,變得神經兮兮的,她爹媽怕她被人拐走,就把她天天鎖屋裡。
說起來,我都六七年沒見到她了。
「楊爺爺,白莉又出啥事了?」
「這兩天夜裡一直說胡話,發高燒,身子熱的跟煤炭一樣。」
「那白叔白嬸咋還不給送醫院呢?」
「這病醫院可治不好。」楊爺爺說完,朝我爺爺遞去個詢問的目光,開口問道:「那年地主家的事我也沒過問,白莉那丫頭被嚇傻,和居安也有關係吧。」
我在心裡震驚道:「啥?白莉被嚇傻和我老爹還有關係?」
我爺爺點了點頭,眼瞅著我說道:「這下正好,就讓我家娃子去還他老爹的債。」
雖然楊爺爺和我爺爺說的雲里霧裡的,但白莉那丫頭當下的情況,應該是撞了撞客,要不然,楊爺爺也不會說「這病醫院可治不好」的話了。
「爺爺,我爹是欠了啥債阿?這債大不?可別債沒還上,又把我這個親兒子給搭進去了。」
我爺爺聽到后,白了我一眼,不答反問道:「你知道村裡人為啥都叫白家為地主家嗎?」
「知道,文ge前那陣,白莉她爺爺不咱們村的地主嗎,聽說剛十七歲,就娶了兩房的姨太。」我略帶著憧憬的說道。
我爺爺點頭繼續道:「沒錯,白地主共娶了六房的姨太,可一鬧文ge,直接跑了四房,就還剩倆房肯跟著他。」
我不免咂舌道:「嘖嘖嘖,六房.……」
「那時候有個紅衛兵和白地主之前有過節,瞧見他落了難,硬是給其中的一房姨太安了罪名,說是之前做過窯姐,當眾給扒了衣服叫人看,那白地主也在場,但連個屁都沒敢放。
女子都看重名節,當晚那房姨太就跳井身亡了。」
爺爺講到這裡,我差不多已經猜出後面所要發生的事了,於是開口推測道:「白家最小的這一輩里就白莉一個丫頭,沒別人了,白老爺子生前也最稀罕她。
那爺爺,白莉小時候被嚇傻,是不是死掉的那房姨太為了報復白老爺子故意這麼做的?」
「嗯,那房姨太在井裡待了些年頭后,懂了勾人魂魄的把戲,先是在夢裡磨死了當年害她的紅衛兵,然後打起了白莉這丫頭片子的主意。
這世事果真是無常阿,原本白地主最落魄時都肯跟著他的女人,臨了,卻要害死他的至親。」爺爺唏噓的說道。
「那這事和我老爹能扯上關係,肯定是因為他劊鬼匠人的身份了?」
爺爺略帶著悔意說道:「其實這事也賴我,那紅衛兵死的時候,我和你爹都猜出是誰幹的了,可你爹說,沒必要趕盡殺絕,興許報了仇,她的怨念就消了,會老實的上閻王爺那報道。
再加上這事裡面,紅衛兵確實不是個玩意,我就聽了他的話,沒再繼續往下查。
沒成想,這人成了怨鬼,人性也跟著沒了。
等我和你爹察覺到的時候,白莉那丫頭的三魂七魄被勾的就剩下兩魂一魄了。」
「那沒辦法讓白莉變回三魂七魄嗎?」
「辦法很簡單,那房姨太吞了白莉的一魂六魄,只要她肯吐出來,白莉就能變回正常人,可她巴不得白莉這丫頭片子死,所以這法子可以說比登天還難。」
楊爺爺這時候開口對我囑咐道:「平安你也別想著白莉的三魂七魄了,這趟你去護住她的命就行了。」
「我去?」我指了指自己,有些難以置信,「不能把楊爺爺,我陰陽眼剛開了一天,萬一出點亂子把白莉的命丟了,我不得內疚一輩子。」
「沒事,居安八年前把她身子都給去了,現在她掀不起多大的浪花了,你看見她用殺生刃照著她腦袋招呼就行了。
重點是,咱陰九行里信個因果,居安種下的因,平安你個當兒子的,該去吃這個果。」
爺爺附和道:「嗯,你爹他對這事也一直耿耿於懷,你去護住白莉的命,也算給他抵了點罪過。」
我對這件事倒是並不排斥,一是我劉家欠白莉的,二是我和白莉雖然多年沒見,但小時候的那份感情還是在的。
「那行吧,不過到時候我要是沒能護住白莉,把自己的命也給搭進去了,你們可別哭。」
一聽到「死」字,我爺爺吹鬍子瞪眼道:「瞎說啥,氣你爺爺是不?」
「行了,瞧你那樣,想把平安吃了咋的?」楊爺爺責怪完我爺爺,接著對我說道:「平安,今晚你去白莉的屋子待著,我跟白地主已經說好了。
不過殺生刃別露出來給他家其他人看到,他一大家子人知道實情的就白地主和白莉,這鬼神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這我明白。」
談妥了晚上該幹嘛后,李叔又帶著我上院子里練功夫去了。
等到了下午四五點,快給我身子累虛脫的時候,我爺爺那牙可算是鬆開,說,到這得了,晚上還得上地主家辦事,緩一緩。
這番訓練強度下來,要換之前的我,非得在床上老實的躺兩天不可,但現在,個來小時應該就差不多了。
插著這閑下來的工夫,我跟爺爺他們說了聲,打算上大嘴的墳上看一看去。
打我記事起,大嘴就沒了爹媽,自小是在他二叔家住,但不咋受待見。
李叔說,讓大嘴他二叔去火葬場領骨灰的時候,都沒帶掉眼淚的。
凡在民間,青少年死了是不給出殯的,享受不了那待遇,等我來到大嘴的墳頭上,除了有點燒紙燃燒過後的焦黑,啥都沒了。
站在墳頭旁邊,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本來一憨實的大個,現在就剩下抔骨灰了。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見我朋友離世了,上高中時,有個同學被車撞死,腸子啥的都被碾出來了,但好歹他死後,有一大幫人哭他,不像大嘴似得,墳頭旁邊就我一人。
我邊燒著燒紙,邊說道:「你說你上輩子犯啥錯了,不但腦子不好使,還攤上這麼個奶奶.……」
我總共買了十二塊錢的燒紙,十來分鐘也燒的差不多了。
正當我把最後一摞燒紙丟盡火里,打算起身回家的時候,一陣陰風忽然從墳頭的背方向刮來。
眾所周知,「火」和「風」是相生相剋的,恰當的話,火借風勢,風助火勢,可風力過大的話,風又會把火吹滅。
邪門的是,從墳頭背面刮來的風並不大,但燒紙燃著的火卻全被打滅了,而且連點火星子都沒剩下。
開了陰陽眼后,有些基本的鬼東西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陰風打在我臉上后,我已經貓起腰來,右手往後腰間去摸。
心念一動,我的黑瞳白仁被白青渾濁色代替,同時右手的中食指在後腰間一拽,被白布裹著的殺生刃便落到了我手裡。
「平安哥,救我阿,救我.……」
大嘴的聲音在我腦海中猛然響起,但聲音特別難聽,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你在那大嘴?」我四下尋找著問道。
「我在.……我在……我在……」大嘴不知是吊我胃口還是咋地,連說了三個我在,可他媽就不說自己在那。
「你在那倒是說阿!」我著急的問道。
我話音剛落下,一孩子的聲音取代了大嘴,陰笑著說道:「我在棺材裡面阿,平安哥。」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我臉色一寒,忍不住罵道:「草擬媽!」
「下來陪我吧……快下來陪我吧……」
這逼孩子的聲音跟催眠葯似得,說的我腦袋都暈乎起來了。
我剛當劊鬼匠人一天,殺鬼也就知道用殺生刃往它腦袋瓜子上扎,而大嘴那邊可是有個上了道行的親奶奶,雖說現在人家正在養傷,但要是真給引來,我還不得死的連點渣子都不剩的。
再待下去,我非得被那逼孩子的聲音說暈過去,於是抬起手朝著自己的左臉蛋就是一巴掌,暈乎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不少。
「陪你馬勒戈壁。」
撂下這麼句髒話后,我便快步離開了這裡。
臨走前,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又在我腦海中響起,「平安哥……救我……我不想.……我不想.……」
小孩的聲音再次換回大嘴的聲音,聽到后,我微微一驚,心說,「難不成我認識的那個大嘴還留有意識?」
可大嘴話說半截,再次沒了聲音,我腦海也趨於平靜。
我扭頭看向離我已有百米遠的大嘴的墳頭,燒紙的灰被風揚的到處都是,特別的凄涼。
「大嘴,你究竟想告訴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