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遠離
三個月後。
江麓在廚房裡做飯，外面突然下了毛毛細雨。
她走到窗台上看了幾秒，莫名其妙的，感覺很不好。於是她趕緊離開窗檯不去看，繼續做飯。
她想起自己走的那天，也是小細雨。
她看到霍城從家裡衝出去，去找她。其實她就躲在對面的餛飩店裡。
餛飩店的老闆娘朝外望了望，又觀察著她，大概是看出了一點端倪。畢竟是過來人，大致能猜到什麼狀況。
那時候是清早，人也不多，老闆娘抹著桌子，江麓躲在店外的柱子後面。
老闆娘看不下去，對她喊了一句：「要後悔的哦。以後你看他和別的小姑娘一起了，你不吃醋啊。」
「怎麼不會呢。」江麓笑笑。
當時的江麓說完就離開了，現在她是觸景生情了。過去了那麼久，印象還是深刻的。
她表情沒有任何波瀾，異常平靜，洗菜，擇菜，很沉默。她知道過一會就好了。
但後來她開始在菜板上切菜的時候，她就很想霍城從她的身後悄悄地來，給她系圍裙，幫她紮起頭髮。
剛開始她切得還挺快，後來越來越慢，呼吸變得那麼難，手上變得那麼無力。她一邊切，一邊慢慢哭起來，眼淚是無聲的卻也是止不住的。
她有些撐不住了，她抹抹眼淚，又繼續切。最後放下刀，抽泣了幾聲，想讓自己停住不要哭。
她確實停住了，成功地停了一下，但當她雙手捧著自己的臉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滑落在廚房的櫥櫃邊，輕輕地跪在地上。
「怎麼了，怎麼了！？」一個男人急衝到廚房來。
「哪兒不舒服了？孩子踢你了？到底怎麼了啊？」江麓的肚子已經有些圓鼓鼓，男人聽到哭聲，以為她不小心磕到肚子，以為出事了，滿臉的著急與關切。
但他仔細看了看，發現只是江麓哭了，沒有別的。他知道她為什麼哭，她馬上能做媽媽了，但是她現在哭得就像個孩子，哭過能好一點，他讓她哭，不攔著。
「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得背你去醫院了呢。」男人繼續說
「我沒事。」江麓擦擦眼淚。
男人聽完還有些不放心。他想回到客廳，但又回頭看看江麓，最後他故意逗了她一句：「我說江麓，你不會打算真要嫁給我吧，讓我幫著你把孩子養大？我告訴你我不願意啊。是，我是曾經喜歡過你，現在也說不準還喜歡著，但是我蔣遙可是愛面子的人，我可不想給他霍城養孩子！」
江麓這次真的擦乾眼淚了，她抬起頭來數落他：「你說的是人話么，好歹咱們十幾年交情，你嘴怎麼那麼損吶！」
她帶著一點點哭腔罵了他一句，有點滑稽。
「嘿嘿，哎！誰讓我幫那哥們養妻小不容易啊，隨意說兩句，發泄發泄。」蔣遙油嘴滑舌地回了一句，把她扶好，走回客廳。
蔣遙對江麓的脾性了如指掌，對於她和霍城，江麓不需要和蔣遙交代很多，因為蔣遙對她的毛病太清楚了，對她的經歷也是一路鑒證。他覺得江麓不應該離開霍城，但是他始終沒說，因為江麓太倔了。
江麓選擇躲在蔣遙這裡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因為作為曾經『對她不好的』這個人來說，霍城是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會躲到他這裡的。她不準蔣遙告訴霍城任何東西，包括她在他這裡。蔣遙重義氣，對她的事唯命是從。
有一天江麓在蔣遙家裡看書，蔣遙回來，換鞋，喝水，之後接到一個電話。
蔣遙拿著手機走到江麓身邊：「霍城想跟你說幾句話。」
江麓的血液突然就凝住了，心跳得很快。快半年過去了，她多想聽霍城的聲音啊，但是她最好不要接，她最好不要讓霍城再聽見她，免得打擾已經平靜的他。
「你和他說什麼了？」江麓心想，霍城打了蔣遙的手機來找她，也就是知道她在蔣遙這裡，蔣遙告密了。
「我沒說什麼，我只說你來看看我，馬上要走。」蔣遙和霍城還是偶爾有些接觸的，雖然他倆曾經處在敵對的位置上，但是從男人的角度看，他已經從霍城身上看到了一絲絕望，「放心吧，他不會來見你的。我只是把你讓我帶給他的話帶到了。」
江麓猶豫著拿起電話：「喂？」
「喂？」那邊的嗓音有些疲憊，掩藏著沉悶。
「我在。」江麓的口吻像極了去年的霍城。
「我聽說，你戀愛了？」這是江麓要求蔣遙向霍城提起的。
「對。」
「好好照顧自己。」霍城親自驗證后，沉默片刻，只說了這一句。
「你也是。」
電話掛了。江麓把電話還給蔣遙，然後坐在椅子上，頭低著，扶著腰，好像一時沒緩過來。
她不是故意騙他的，她不喜歡做壞人，她已經對霍城做了很多次壞人了。霍城發給她的那封郵件她看到了，為此她傷心了很久，但是她不能給他任何回復與希望，當初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才離開他，怎麼能再回頭？就讓她最後做一次的壞人吧，逼著他快點好起來，也讓自己逐漸遠離他的生活。
江麓還是低著頭，也沒有哭，連表情都沒有。好像只是在調整呼吸。
「你以後找他們談事，少灌點酒。他酒量倒是挺好的，但是喝多了對身體畢竟不好。」
蔣遙斜倚在牆邊，江麓垂頭沉寂了很久，接著突然就對他說了這麼一句突兀的話。
她說完，吃力地站起，默默地走到陽台，獨自站了很久。
那天天氣很好，陽光像以前一樣投射在陽台，隔壁沒有夫妻吵架的聲音，附近沒有她常吃的飯館，她悲哀地望望樓下，也沒有老奶奶的園子，沒有溫暖的土壤。這裡沒有霍城那裡的一切，更沒有霍城厚實的肩膀躺過的溫度。
蔣遙遠遠看著不想說話的江麓，重重嘆了口氣。江麓聽見了，蔣遙明明是在說：何苦。
何苦要用這傷人傷己的辦法把根本無法分離的人推離自己。
那天蔣遙是在竹山島碰到霍城的。
霍城一個人在施工現場巡視，戴了白色的安全帽，灰色的工作服，和周圍的工人一樣的顏色，但是蔣遙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蔣遙過去和他打招呼，霍城看他的眼神一點沒變，還是有些敵意。
「能找個地方說話嗎？這裡太吵了。」蔣遙在霍城耳邊大聲的問。
霍城本來是不想理會他的，但是想了想，便和他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什麼事？」霍城知道他來找他一定不是為了公事。
「我前天遇到江麓了。」
這句話聽著輕描淡寫，沒加任何主觀色彩，但其實蔣遙還是抱著某些看熱鬧的心態，他想看看霍城聽到後會是什麼反應。
霍城的反應果然很大，他一把揪住了蔣遙的衣領，急切的問：「她在哪？」
「你放開我！」蔣遙推了他一把。
霍城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有點過激，但是他顧不上這些，鬆開了蔣遙，滿臉焦急的問：「告訴我她在哪？」
蔣遙故意慢悠悠的整理著衣領：「不知道。」他看到霍城又要動手，忙說，「急什麼急，上來就動手，怎麼變得這麼粗魯了？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說了，我也是在街上遇到的，她也沒告訴我在哪住。不過，我看她過得挺好的，還談戀愛了，那男的人還挺不錯的，比我們倆強，江麓在他面前滿臉的笑。」
霍城眼睛慢慢暗下來，他扭過頭背對著太陽，很久之後，才沙啞著嗓子說：「開心就好，開心就好。」
那天蔣遙看著霍城的背影忽然有些於心不忍。可這是江麓讓他做的，他明白江麓撒謊的目的，他為這兩個人的互相折磨感到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