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你的決絕
「霍城。」江麓的嗓音像平時一樣,她喜歡在『城』字上面悄悄拖一下音,可能是一種依賴。
「我看到書架上有個隨身聽,磁帶是空的。是你上學的時候用舊了捨不得丟吧,我拿了用一下。寫字太慢了,我怕你醒的早,我來不及逃跑。那就錄吧。」江麓的話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慢,好像很累。
「我知道你會找我。但試著少找幾次,好嗎?不然你會累的。生活不論好壞都是老天特別為我們設計的,不要虧待它。而我最希望的就是你的生活不被虧待。」
「我曾經以為,我是最會愛的人,但現在我有所懷疑。我以為我是最知冷知熱的人,我以為多次痛失之後,我因切身體會過失去有多疼,我會知道今後我愛的人有多需要我,所以我會更懂得怎麼去疼愛對方。其實我現在還是全部懂的,我覺得我比從前更細心了,我知道記住對方的喜好和需要,我知道讀懂對方的眼神、思想和沉默,我覺得這是一個男人需要他的女人做到的。但是我有時候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覺得在漫漫長路里,我準備了一罐最好的蜂蜜,這些蜂蜜都是經過我所有的故事累積起來的愛,但是當對的人真的來到眼前的時候,我突然給不出了,這罐蜂蜜遲遲給不出,或者給不全。我想我只是害怕而已。我有一份滿滿的、最好的愛,卻過不了自己這道坎。」
「你就像個拿下城池的將軍,我就像是寄居遊盪在這座城的俘虜,你的劍劃破所有壞人的軍旗的時候也救了我。但當你想把我真的帶走,真的帶出這個可怕的圈的時候,我還是怕。就好像遇到太多惡意和刺傷,這個解救我的人需要一邊很慢很慢的靠近,一邊放下所有東西舉起雙手,然後告訴我:我手上沒有刀,沒有任何東西,我不會傷到你,你不用怕,我走過來了,不要怕。」
「我曾經是有很強的復甦力的,就好像年紀輕身體好,劃破幾個口子很快就沒事了,血凝了,過幾天就好了。但任何人都不可以揮霍自己受傷的機會,真的。不能以為自己放膽去愛就是愛的勇敢,不能大無畏地以為傷了還能痊癒,有一天如果傷真的太多了,是會為之付出代價的。不敢再信美好的東西,其實比誰都渴望愛、溫暖,在心裡不知哭喊了它們多少遍,多想看見它們,多想要它們,但是因為生命里缺少關於它們的驗證,你不敢相信有人會陪你堅持到最後,如果有人愛你,你難以置信,怎麼會有人愛上你。而最大的代價就是,假如你最後一次傷到了,會致命。因為疤痕永遠是疤痕,萬一身上千瘡百孔,就不再有一開始那個完好的抵抗力和恢復力了。再有人刺一劍,也許就不能像過去那麼強韌。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我有時候會問自己,怎麼辦?當我遇到那麼好的愛,我看到的愛卻是隔著懸崖峭壁的,其實離的不遠,就一步就能跳過去,就能碰到我的愛。可是我邁不開那一步。很無助,所以只好焦急又難過的默念我該怎麼辦。」
「愛當然很幸福,真的很幸福。但我還是怕,真的怕,怕有人離開,怕變化無常,怕給愛的人帶來傷害,怕還有人會走,會死。我知道,我的這些奇怪的思想難以被人理解,可能不可思議,可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我知道,你會懂。」
「對不起,我不想讓你這麼難過,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會讓你這麼難過。我是一個傷痕纍纍的人,傷到再也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愛情與我相關,直到遇到你。就像那次說的,我一直把自己鎖在一個島上,是你幫我解開那把鎖,給了我希望與愛下去的勇氣,我想用我的所有來回報你,我小心翼翼,把我的刺都收回來,為了就是不傷害到你。可是,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傷害,我相信你跟我說過的所有的話,相信你給我的愛是最純潔與簡單的。可是,你卻因為愛我要背負那麼多的指責,一個人把所有一切都擔下來,這是我不願意看到,更不願意你做的。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告訴我是怕我難過,怕我做出什麼決定。可我現在依舊要做出讓你傷心的決定了,但僅此一次,再也不會讓你因為我傷心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要再為了別人為難自己,不要輕言放棄本該屬於你的東西。我走了,只是想找個地方安靜一下,我沒事,不用擔心。」
「我看到你的牙杯杯底裂了,我給你買了新的。早餐在廚房,涼了就自己熱一下。不要吃太多辣的,不要吃涼的,也不要喝太多的酒,對胃不好。你的跑鞋髒了,我擦了。」
「來不及了,你快要醒了。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情:一定要快樂。」
磁帶轉到這裡,聲音結束了,按鈕自動彈跳出來。
霍城覺得自己要瘋了,什麼叫不要輕言放棄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她最後說的那麼模糊,是她知道了什麼?難道她不知道他最不願意放棄的就是她這個笨女人嗎?
霍城再次敲她家大門的時候,他猶豫著以什麼樣的身份來面對她的父母,但是,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他只想儘快找到她。
那是他第一次面對面看到她的媽媽。
「你是?」江麓的媽媽打量著霍城。
「阿姨,你好。我叫霍城,是江麓的朋友,請問她在家嗎?」他滿心期待又小心翼翼的問。
「不在,你找她什麼事情?」江麓的母親看上去很平靜,對於霍城的出現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奇與疑問,她就像是在跟一個上門推銷的業務員談話。
「那她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一個人拖著行李就出去了,說是想出去散散心。」
「她什麼時間能回來?」霍城再往下問的時候,聲音都因為著急與緊張開始發顫。
「沒說,應該會很久吧,這孩子很自立,從來不讓我們操心。你有什麼事我可以給你帶話。」
霍城知道這都是搪塞他的話,她一定知道江麓在哪。可是面對老人那雙略帶排斥的眼睛,他沒法再繼續追問下去,只好作罷。
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在家長面前是挺不起腰桿的。
那天晚上,霍城在江麓家樓下的花壇里坐了一夜,他感覺不到任何的寒冷。
之後的幾天里,晚上霍城都在她家樓下看著她房間的窗戶逗留很久,窗戶里的燈一直黑著。而白天,他會在她的學校、福利院守著,他想把這個傻女人找回來,再給她多吃幾粒定心丸。
但江麓每次總有辦法繞過霍城、避開霍城。
一個月後,霍城還是沒有遇上她。
有一天霍城走進學校的辦公室,得知江麓已經辭職,包括福利院。霍城心灰意冷,他覺得江麓為了逃跑,做得未免太徹底。
她那麼愛她的工作,愛她的琴,愛她的孩子,但是她為了逃開他,連這些都不要了,就那麼毅然決絕的切斷了所有與他聯繫的線,像一個獲得自由的風箏飄去了他不知道的地方。
「自由」對她來說多麼的重要。回首共同度過的時光,他看似對她沒有任何的約束,可自己對於她的依賴又何嘗不是一種捆綁?
霍城決定不再找了,不再讓她為難。
在決定放棄尋找以後,霍城的生活好像又恢復到以前的單調。他沒有像影視劇里那樣沉淪下去,因為他知道江麓不喜歡他這個樣子。他開始慢慢恢復常態,工作,散步,休息。
有時候他還是會聽見大提琴,在咖啡廳,在音像店裡。
江麓安靜的時候就像《TheCarnivaloftheAnimals-zoologicalfantasy:TheSwan》,好動的時候像《PorunaCabeza》。
但可惜,《PorunaCabeza》講的是戀人之間難以割捨又只能惋惜的情感,名字譯文是,「一步之差」或者「一步之遙」。
就這樣春節來了。